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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0 ...

  •   司南一愣,这次是真的没有料到他会追过来问这么一句。他反复的想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得这位祖宗如此反常,思来想去,大概只有单独去见鄂升却没有提前通知他这一件了。
      于是叹了口气道:“我真的觉得那个场合只有我跟他两个人谈会比较好,鄂升并不同于以往你见过的青少年,他的内心远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你必须要像尊重一个成年人一样去尊重他,首先要有的就是独立自在的谈话空间,而你的身份始终是个警察,你做不到像我一样……”
      “你觉得我现在是在为这件事质问你?”傅沉川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看着司南愣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不知为何傅沉川竟然生出一种自己在诱拐未成年少年人的罪恶感。他满肚子的火忽然不知道该往哪儿撒,就快把自己憋到抓狂了!
      傅沉川看着司南一片澄明的眼神,似是不掺一点杂质,心道他果然什么都没意识到。又想起他曾在课堂上面对学生暧昧的言谈时,那种自然而然的躲避,并非是因为他懂了人家真正的意思,反倒是天生不愿与人多做交谈的表现。所以他并不是没有意识到,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如果他在这方面如此之迟钝,那么他家里那位是怎么回事。到这里,傅机智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
      “我问你,现在住在你家里那位,是什么人?”
      司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见过的啊,祁航啊。”
      “我是问他是你什么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进你家?”
      这话是怎么说的,堂而皇之怎么讲?难道还要打报告吗?打给谁?祁伯母?司南继续愣却不得不继续回答:“我……信任的人?”
      傅沉川的眉头紧锁:“我是说关系,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才能让你这么放心地让他住进你家里!”
      司南想了想:“有什么不放心呢,他是我哥啊?”
      “你哥怎么了,你哥就可以……”傅沉川一愣,总算反应过来刚刚司南说了什么,眼底的寒意瞬间解冻,又带着几分不确定重复道,“你哥?”
      司南点头:“是啊。没错。”
      下一秒,司南看见眼前原本气的七窍生烟的这位,瞬间消散了所有怒气,然后咧开嘴,笑的山花烂漫的。世界仿佛多云转晴。
      “你怎么不早说呢,咱哥来了,我都没好好招待一下。”
      什么咱哥……
      司南扶额。
      他看着拉着自己走向车子那边的傅沉川的背影,想起刚刚一刹那他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真好。希望他能一直这么笑。
      傅沉川美滋滋地开着车,脸上万年冰霜瞬间解冻,将司南送回家后,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进办公室。原本一身战栗的侯锐三人,反倒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大,结案报告都放你桌儿上了。”侯锐试探地开口。只见傅沉川回过头,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侯锐朝着关风和猛猛挤眼睛,关风和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问点什么,于是就上前一步道:“老大,司教授到底跟鄂升说了啥。我们都挺好奇的!”
      司教授。
      这仨字在上午的时候可绝对是禁忌,这会儿从关风和嘴里出来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严阵以待地看着傅沉川。随时准备好四散奔逃。
      可众人担心的画面似乎并没有发生,只见眼前这位大神的心情明显没有因为这三个字变坏,反而有变好的趋势,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傅沉川想起司南在车上找话题的时候,把跟鄂升的对话说给他听。
      “鄂升一直生活在鄂辉的阴影中,我们知道他的父亲曾经一度是他的榜样,他的神。而一朝神祇倒塌,化身恶魔,鄂升的信念也随着崩溃了。开始的几年,鄂辉一直相信自己的手能够治好,但腕部筋腱尽断,其实早已无法复原。但鄂辉不肯放弃,最后甚至盲目到花重金请巫师来做法。”
      “邬钰却一味的纵容。直到鄂辉自己意识到可能不会好了。便开始酗酒。接下来就是肆意打骂邬钰母子,抢儿子的学费去买酒,认为鄂升远远不如自己,勒令鄂升学习水利工程,放弃数学。鄂升不肯,鄂辉就不肯出钱给他交学费,更别提补习。”
      “案发的前一天,鄂升向母亲邬钰讨要奥数班补习资料钱的时候,邬钰偷偷要给,被鄂辉发现,喝止了邬钰。邬钰便告诉鄂升,没有资料也没什么不行的,就听爸爸的。此后父子二人又因为大学志愿的事情发生争吵。由此激发了鄂升报复的念头。”
      傅沉川看着司南:“可苦瓜里的秋水仙碱,量不足,不够致死。”
      司南点头:“鄂升跟母亲说中午想吃苦瓜,并早早在苦瓜里注射了秋水仙碱。我猜他想过将罪名嫁祸给滥赌成性的舅舅,于是要求母亲请邬方允来补习。但他忽略了苦瓜上的孔洞,是会被做饭的主妇发现的。他们在确认青菜是否新鲜的时候,绝不会漏过上面的任何细节。更何况清晰的针眼。”
      傅沉川皱眉:“的确,所以夏建国的那瓶酒里,大量的秋水仙碱,应该是邬钰放进去的。从来不喝酒的邬钰,在那天,陪着丈夫鄂辉,喝了人生的最后一杯酒。”
      “鄂升对母亲最后的歉疚,应该就是那件衣服了吧。”傅沉川叹了口气,“但他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充满怜悯的最后的赏赐。”
      “所以,你应该猜到鄂升为什么会决定坦白了吧。”司南看着他道。
      傅沉川没有回头,认真开车转过弯道:“其实也不算完全理解,我觉得以他的智商,想要猜到是邬钰帮他做完了整局,并不难。终究证明他有罪是早晚的事,即便他此时此刻不说,我也总能找到证据。只是要慢一些。”
      “你倒是有自信。”司南笑,“诚然,让他自己交代,还是最直接的办法。不过从我跟他的谈话来看,他一直在医院里,得到现场的情况并不多,到现在好像还以为邬钰和鄂辉死于投毒的苦瓜。”他顿了顿,“通过前一次我们去见他的谈话,我就知道他会说,他之所以到现在都没说,只是因为我们没有人去问他。”
      “你是说,他自大狂妄?”
      司南摇头:“是因为他打心底觉得,他没有做错,对于没有做错的事情,他不怕承认。或者说,他希望得到一些人的赞同,他认为自己所做的是有利于自己,甚至有利于社会的事情,理应得到关注和赞扬。”
      傅沉川对这个答案感到一丝寒凉:“这孩子的性格扭曲的真厉害。”
      司南愣了一下:“我,没觉得有那么严重。”
      傅沉川在红灯前停下车,转头看他:“所以,你赞同了他,表扬了他?”
      司南表情仍旧平平地摇了摇头:“我赞同这个结果,但我不能赞同过程。鄂辉再有错,再罪该万死,都不该由鄂升来判定结局。他没有资格。”
      “总有法律在,公平虽然罕见,但仍旧存在。”
      司南不置可否:“我能理解他,”他顿了顿,“那种想要摆脱所有束缚,重新开始的欲望,我能够理解。”
      记忆里鄂升坐在窗边,仍旧捧着那本几何原本,就好像捧着人生中唯一的一束光。谨慎而恐慌。他并没有转过头,目光始终落在已经被水泡的皱皱巴巴的书上。
      “有人对我说,你能理解我,你能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一件事,想要为了喜欢的事情努力。想要像从前一样过正常的生活。哪怕是那些曾让我看不起的普通家庭也好。我不要什么优越感,不要什么伟大的工程师父亲,贤惠善良的母亲,哪怕是邻居家最普通的父母就可以,我所需要的就是这么平凡。我有错吗?”
      鄂升转过头看着司南:“他告诉我,我没有错,我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取。我想,他也没有错。你说呢?”
      司南不断在脑海中搜索关于鄂升口中“他”的任何线索,奈何难以拼凑。众还是只能先面对眼前的情况:“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你就要知道,你做出的选择,需要你自己来负责。”
      “那他们呢?他们就不需要……”鄂升愣了一下,旋即露出嘲弄的笑来,“是啊,你说的也没错。他们也付出了他们应有的代价了。”
      司南看着他的侧脸:“所以,为了他们的过错,搭进自己的一生,你还觉得那个人对你说的那些是对的么?”
      鄂升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你知道吗,等到他们真的死了。我才明白,我这一生的目标,也死了。我的梦想,我已经不配拥有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来,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想向他证明他是错的……”他转头看着他,“他说你能懂我,是因为你也在绝望里做过选择。并以为自己曾选择的是对的。”
      对的么?
      一定是对的啊。
      身边的这个人,还能露出那样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来着。
      绿灯亮起,傅沉川发动了车子,没有去看司南脸上此刻若有所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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