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歌》阿莓粒

4、第四章·死缠烂打同上路，因缘际会入贼窝

　　无人的寂静树林里，两个暗淡的人影一前一后地映在长满了野草的小路上，有一小部份的交叠。

　　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野径，路边杂草生得野蛮，最冒尖的那几株差不多能够到白墨的胸口。
　　周围都是参天古木，枝叶交错起来几乎可以遮天蔽日，只往下堪堪漏出出一点亮光。

　　“都说了让你别跟着我！”白墨没好气地回头嚷道，两边脸颊上的腮帮子微微鼓起，像个受了气的小包子，分明还是一副稚嫩未脱的模样。

　　“公子，你看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离开了你又要如何才能活下去呢？”无双快走几步，拦在白墨面前，柳眉微微蹙起，眼角含着闪闪泪光。

　　“小道士，你就行行好，带着我去平陵吧，呃，虽然我既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但是我很乖的，保证不给你惹麻烦……你就带上我吧，好不好？”

　　无双眨眨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白墨。

　　“你别做出这样一副可怜模样。”白墨别过脸去，不愿直视无双。

　　他是个见不得眼泪的人，即使此刻心里如明镜似的，知道无双不过是在做戏给他看，一时间竟也有些不忍心拒绝。

　　白墨心道：“白墨啊白墨，你功夫没什么长进，师父那一连串花花肠子倒是学来了不少。”咬咬牙，想这一回可不能再着了道。

　　“我知道，小道长是个好人，一定不会抛下我不管的，对不对？”

　　无双见白墨的态度有些动摇，心里更是笃定了他就吃这一套，索性直接上手抓住白墨的袍子，垂下眼眸撅起嘴儿，就这么大咧咧地撒起娇来：“求求你了嘛……”

　　“走在大路上呢，有话好好说，别这么拉拉扯扯的，叫人瞧见了不好。”

　　这么一来，白墨想不理会她也不行了，只得停下脚步，无奈地看着自己被扯到变形的道袍，叹一口气道：“你说你这样一路缠着我又是何苦来，实话告诉你，我师父很穷，这回下山来他没给我一点钱，因此你若是跟着我，每日便只能吃糠咽菜打地铺。”

　　“啊？你没钱？”无双闻言作出一脸惊讶表情，“那你这要是到了平陵还不混成个小乞丐的模样啊！”

　　“对，没有一分钱，”白墨心下一喜，心想这无双姑娘既然是花魁出身，大约是吃不得苦的，想到这还故意用力地点点头强调了一下：“师父说过，我们修道之人，就该两袖清风，不沾铜臭。”

　　“那饿得狠了呢？你修为这么浅，还远远不能辟谷吧。”无双一脸疑惑。

　　“那就寻面善的人家讨些斋饭吃。”白墨认真地回答。

　　“哈哈哈，那不就是乞食讨饭么？何必说得那么好听，”无双眼角向上一挑，面露不屑：“要我说啊，你们这些道士，就是死要面子！”

　　白墨向来脸皮薄，被无双这么一嘲弄更是有些沉不住气，红着脸反驳道：“那叫化缘！修道之人的事，能算乞讨吗！”

　　“怎么就不算了？我说，就你这听不得奚落的性子，哪里做得出那样低声下气的事，能不饿死在路上才怪了呢！”无双撇撇嘴。

　　“饿死便饿死，总之与你无关。”白墨说不过她，赌气地快步往前走。

　　“哎哎，怎么着，话不投机转身就走啊！你没钱，我有啊！只要你让我跟着你，保准你一路上好吃好喝。实话告诉你，我身上带的钱，够我们一路上点最贵的菜，住最好的天字一号房！”

　　白墨哪里相信这些话，只用鼻子哧一声，头也不回，“你若是真如你所说的那么有钱，怎么不早把自己赎出百花苑？”

　　“我那不是闲得慌嘛，就想在那儿寻些乐子。再说了，我要是想出去，就算没有钱又如何，那几个护院的喽啰难道拦得住老子？”无双紧紧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你就别白费口舌了，我是不会信的。”白墨道：“方才在百花苑里装得温婉可人，如今倒是自称起老子来了，你这样会装模作样，我又怎么知道你哪句是真话，哪一句又是假话。”

　　无双闻言一愣，随即蹭蹭跑到白墨面前拦住他，“你不信？我的钱袋子就藏在这儿，不信你摸摸。”说着便朝他挺了挺胸脯，一副任君采撷的架势。

　　虽说这无双姑娘的胸脯分明是平坦得很，但白墨的脸还是急速地涨红起来，如同见了什么鬼怪似的连连后退，砰一声撞到了身后一棵大树上。

　　“你害羞啦？”

　　眼见白墨退无可退，无双伸出双臂支在树干上，将他围在臂弯之间，瞧着白墨如遇豺狼虎豹的紧张神情，更忍不住要逗他，便往前努努身子，故意以胸脯轻轻触碰白墨手肘，柔声道：“怎么样，舒不舒服？”笑容里透着狡黠。

　　“求你别再跟着我了！”白墨别开脸，忍无可忍地吼道，“我，我不喜欢女人！”

　　“我喜欢！”

　　这一下让白墨和无双都着实吃了一惊。

　　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白墨还没来得及拔剑出鞘，只觉脚下一空，整个身子就往下掉入一个颇深的坑洞里。

　　他正准备爬起来，却又被随后掉下来的无双砸趴在地上，要不是胸前的白花花替他缓冲了一些地面的冲击，这么一下大概能把他直接压到吐血。

　　白墨被压得气息一滞，心想这无双看着柔柔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身子骨倒真是……颇为壮实。

　　“哎，小道士，没死吧？”无双在他身上扭扭身子。

　　“你要是再不下去……就快了……”白墨从牙齿缝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是吗？你这么没用的吗？”虽然嘴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嘲讽白墨的机会，无双还是快速地翻下了白墨的身子，和他并排躺在坑底。

　　“喂！是谁挖的陷阱，快给老子滚出来！”无双大声地喊道，中气十足，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只是个掉入陷阱的猎物。

　　“哈哈哈哈，你这婆娘好生泼辣，老子喜欢！”

　　只见上头有乌压压的一群汉子围上来，各个手里都拿着弓箭、弯刀之类的土兵器，看着来者不善。为首的那个面上有道伤疤，满脸髭须，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身上还披了件虎皮斗篷，正用仿佛能穿透布料的猥琐眼神上下打量着无双。

　　“恭喜老大，抓了一个美女！”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周围的汉子们便都奉承起来。

　　“哈哈哈哈，美女？何止是美女！这模样，这身段，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这些马屁明显对疤脸很受用，他笑得整张脸都皱起来，“那这位以后就是咱们黑虎寨的压寨夫人了！弟兄们，你们说，今天是不是个好日子，适不适合娶媳妇儿？”

　　“适合！适合！适合！”汉子们应声起哄。

　　“我说，你们当我是死人呢？”无双在坑底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毫不避讳地直视疤脸，喊道：“怎么着也该先问问我答不答应吧！”

　　“哈哈，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你就是不答应也得答应！”疤脸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变得有些狰狞起来，“你以为你还逃得出去吗？”

　　“逃？哈哈！我可没说我要逃。”无双抿唇一笑，手指轻轻捻起一缕长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不过，若想要我心甘情愿从了你，有一个条件。”

　　“条件？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要杀要剐还不都任凭我们老大一句话。就这样，你还敢谈条件？”疤脸旁边一个小弟模样的人插嘴道。

　　“我和你们老大说话，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多嘴？”无双眼神陡然凌厉，看起来一点儿没在怕的。

　　“你！……”那个小弟一下子被无双呛得哑口无言，一时气急，弯弓搭箭就往无双身上射去。

　　白墨本来不想管这件事，一来这群山匪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二来无双的修为比他高上不少，若是她想走，就凭上面这群乌合之众，想来也不会是她的对手；可看见飞矢径直射来，身体的反应倒是比脑子还快，火光电石之间，白墨一个起身挡在无双面前，徒手便抓住了箭镞，有生之年，他倒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也能如此敏捷。

　　“哟，可以啊，动作很快嘛。”无双在他身后捂嘴笑道：“没成想，小道士也喜欢英雄救美的戏码呢。”

　　“别闹了，方才我见你轻功了得，现在怎么不用？”白墨一边警惕着上方的动静，一边偏头问无双。

　　“你说凌空步啊，那个太耗精气，我这会儿还没恢复过来，用不了。”

　　“哦，那我们死定了。”白墨提在胸口的一口气兀的松弛下来，肩膀一跨，把手中的箭镞扔在了地上。

　　“死不了。”无双回答。

　　上边疤脸正在教训方才冒失的小弟，“你他娘的，我让你说话了？让你放箭了？”疤脸挥起一拳打在小弟脸上，直把人揍翻在地，毫不留情，“要是伤着我的美人怎么办！信不信老子把你身上的肉一刀刀地割下来喂狗！”

　　那小弟被吓得屁滚尿流，一边捂着被打肿的脸一边求他饶命。

　　疤脸却不理睬，转过头来又往坑底看，眼神仿佛会拐弯儿，就像没看见白墨似的，色迷迷地只盯着无双看，“美人儿，没事吧？”

　　“我福大命大，自然没什么事。”无双将手交叉叠在胸前，看起来毫不在意。

　　“哈哈哈，好！美人儿好魄力，我喜欢！”疤脸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你说吧，什么条件，我答应你。”

　　“好说，你们先放了这个小道士。”无双把白墨往前一推。

　　“成交。”疤脸略微思考一下，想这个小道士的功夫平平，不足为惧，就答应了无双的条件，叫人从上面放了一根绳子下来。

　　“喂，你干什么！”白墨压低声音对无双说：“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你走掉。”

　　“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但如果你留在这里，会拖累我。”无双附在白墨耳边轻声道：“你突然这样关心我，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别误会，和你没关系，”白墨急忙辩解道：“只是我作为修道之人，若就这样走了，我问心有愧。”

　　“若你真想帮我，那就按我说的做。沿着这条路往外再走二十多里，就是云华镇，那儿有个云华客栈，你就在那里等我。”无双转过白墨的身子，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白墨刚想挣脱，就感觉无双往自己的道袍里塞进了什么东西，“这些钱你拿着，去云华客栈等我，若我第二天还没回来，你再来找我。”

　　“你……”白墨心下一暖，不禁觉得有些鼻酸，流下几滴眼泪来，打在无双的肩膀上，“可是我怕他们……”

　　“你就放心吧，没有你在这儿碍事，他们加起来也不是老子的对手，”无双拍拍白墨的背，笑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哭。”

　　“喂，他到底上不上来？”疤脸等得急了，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快去吧。”无双松开手，把绳子交到白墨的手里。

　　“我……”白墨抓着绳子却迈不动脚步，不住地回头看，泪眼朦胧。

　　“哎呀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快上去啊！”无双伸出手狠狠扭了一把白墨的屁股，对手感表示很满意，“不错，挺软。”

　　下一秒白墨就已经爬到了地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无双，脸上的羞红还未完全褪去。
　　“你……你保重。”

　　“走吧走吧！”无双又朝他笑了，挥了挥手示意白墨赶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