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歌》阿莓粒

20、第二十章·顶天柱旁路不平，东风破竹命悬线

　　白墨的手指刚放松，顾天歌却伸出另一只手来，将他的手又摁回在自己手腕上。顾天歌的手劲着实要比他大上不少，白墨不管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
　　想起刚才李进所说的“绝配”二字，顾天歌的心情甚至有些愉悦，他用指腹抚摸着白墨的手背，得意道：“你没听见么？他刚才说我们是绝配！嘿嘿，这猪头好歹还会说句人话。”
　　顾天歌的指腹柔软，摸在手背上感觉痒酥酥的，白墨被他摸得浑身不自在，一边努力地想抽回手一边奚落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要我说，他刚才说的话里，就这句最混账！”
　　顾天歌嬉皮笑脸道：“我不管，我就爱听这混账话。”手上的劲道不仅没放松，甚至又更用力了几分。
　　“那是当然，混账都喜欢听混账话的。”话刚出口，连白墨自己都有些惊讶，他的嘴巴何时也变得如此厉害？
　　顾天歌也做出一脸惊讶状，嘴巴微张，围成一个圆形，轻轻晃着脑袋道：“妙啊，小道士你可真是越来越妙了……”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顾天歌这才放开了白墨的手，扬起鞭子抽向灌木丛，大声喊道：“谁在里面？”

　　“少侠饶命！”
　　只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从灌木丛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他身上穿着拔山派的衣服，一张脸圆滚滚的，很有些肉，看着倒是喜庆，肤色略有些黑，额头上一片红肿，应该是刚才磕头磕的。
　　白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认出这就是那日在云华客栈同他交过手的那个黑胖少年，白墨甚至还记得他的名字。
　　“路不平？”
　　这小胖子见白墨还记得他，激动地点了点头，往前迈出了几步，却又想到自己上回曾被李进指使着同白墨打过一架，他害怕白墨记仇，忙又扑通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道：“之前我都是被二师兄逼的……还请这位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这话虽然是对着白墨说的，但眼睛却偷偷瞟向顾天歌，他害怕的实在还是他手里的鞭子。
　　白墨心里本来就没怪过路不平，忙走上前扶起他道：“我要算账也该找你师兄，不干你的事。”
　　路不平瞧着白墨确实不像是要伺机报复的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顺从地站起身来，却不想白墨刚放开他的手，顾天歌的鞭子就甩了过来，他自然来不及躲开，胖乎乎的手上一下子便出现了一道红痕。

　　路不平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捂着手往后退开几步，可怜兮兮地又望向白墨。他功夫也许不算好，但自认为还算有点眼力，他看得出来，这个时候求白墨绝对比求顾天歌本人更有用。
　　白墨用眼神宽慰了路不平，转头盯着顾天歌质问道：“他本来就不是你的对手，你是觉得以大欺小很有意思么？”
　　顾天歌双手抱臂，吊儿郎当地转了一圈眼珠子，这才撇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碰你的手。”
　　白墨皱了皱眉头，脸上满是疑惑，问道：“什么？”
　　顾天歌嘴巴撅得更高，直视着白墨，缓缓道 ：“你刚才不让我碰你的手，如今却主动去碰他的手，我吃醋了。”
　　白墨脸上的疑惑更甚——吃醋？这不是小两口吵架才会用的词么？而且一般来说，说自己“吃醋”的都是女人啊！
　　“你是不是男扮女装上瘾了？”现在白墨的胆子越来越大，虽说此刻有外人在，怼起顾天歌也毫不拘谨，更何况像顾天歌这种没皮没脸的，他也不想对他太客气，“你一个大男人，和我说你吃醋？”
　　顾天歌眨眨眼睛，明白了什么似的，凑到白墨边上又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捏着嗓子娇笑道：“这样子总可以了吧，”他一手揽住白墨的腰，另一只手慢慢顺着手腕摸上白墨的手，柔声道：“无双不想让公子摸别人的手。”
　　白墨看着在这种状态下仍然能和自己平视的“无双”，觉得自己真的支撑不下去了，可无双揽着他腰的那只手上暗暗用了力，他轻易又挣脱不开，心思一转便就势往顾天歌胸口一撞，顾天歌哪会料到白墨出此奇招，脚下一时不稳，带着白墨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摔，白墨倒没什么，有顾天歌给他垫底，他充其量也就是摔在个肉垫上，相比之下顾天歌的情况就要惨烈得多，这顶天柱周围有不少散落的小石子，他摔倒时身下正好压住一颗，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不忘颤抖着手指，用无双的口吻控诉道：“小道士你好狠的心……”
　　白墨从他身上慢慢挪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当初掉进陷阱的时候，我也给你当过垫背的，现在好了，咱们两不相欠。”
　　“这可不能一笔勾销，我当初又不是故意的……”顾天歌边说边撑着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却突然听见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路不平指着白墨身后大喊道：“快躲开！有人要杀你！”
　　顾天歌只看到一道模糊的剑光向白墨背后刺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多做思考，下意识地就将白墨一把拉到身后护起来，自己却来不及闪避，被那剑直直刺入了胸膛。

　　白墨被顾天歌护在身后，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在剑锋没入胸膛的刹那听得他一声闷哼，他的心也在刹那间被揪紧。
　　“顾天歌！”白墨的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慌乱，他拔剑出鞘，挡在顾天歌面前摆好了架势，死死盯着那蒙面人，平日里温吞如他，此刻眉宇间竟也隐约有了一丝杀意。
　　这人的目标显然只是白墨，他见白墨自己站出来，也就不再去管顾天歌。方才他一击不中，这第二次出手，招数便更是狠辣上几分，只见他手腕一拧，手中剑便发出一声龙吟，森森剑气就扑面而来。
　　眼见那蒙面人的剑就要刺中自己的咽喉，白墨身子一矮，足下向那人右肩方向一滑，意欲躲开这一剑并攻敌人肩头空门，这自然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金光剑法”中的一招，也是金光散人颇为得意的一招，日日盯着他练，是以他这会儿用起来得心应手。
　　金光散人教他这招时曾说，这是他自创的新招，只要出剑够快，不管是多厉害的人，第一次碰见这招必然都要愣上一愣，因此可当作救命的招数来用。却不料这蒙面人对他这一招似乎早有防备，竟没有因此乱了阵脚，他并不急着调转剑锋来回救空门，而是有恃无恐地将手臂往下一压，这样一来，他的剑锋还是牢牢对准了白墨的咽喉，丝毫都不放松。
　　白墨自认他这个动作做得已是极快，没想到这蒙面人竟似早已明白了破解之法，没给他占去丝毫便宜，此刻，反倒是白墨的剑来不及收回来格挡，眼看着就要毙命在这蒙面人的剑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呼啸，烛九鞭破空而来，正好裹住那蒙面人的剑身，生生将他的剑锋带离了半寸，这才给了白墨回寰的余地，险之又险地逃出生天。

　　顾天歌这一鞭子甩得又快又准，下手时更是卯足了力气，这样大幅度的动作自然撕扯到了胸口的新伤，痛得他差点要呻/吟出声，不过此刻劲敌尚在，为了不长他人威风，他还是决定不露声色。
　　白墨此时已经绕回他身边，眼睛虽是瞬也不瞬地盯着那蒙面人，却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顾天歌一笑，低声道：“死不了。”说完又抬头又望向那蒙面人，正色道：“这是小爷我保着的人，想动他，除非你从我尸体上过去。”虽是敌强我弱，话语里却毫无惧意，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与满满的少年意气。
　　他自从小时候得了那神秘的古月师父传授武功又赠他烛九，这几年在江湖上闯荡又几乎未遇到过什么敌手，因此这次虽碰上劲敌，却也并不认为自己必败无疑，此刻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面这难以对付的蒙面人竟是当今武林盟主罗劲竹。

　　罗劲竹看着并肩而立的白墨和顾天歌，心中一时间有了许多计较。
　　方才白墨用的那招，他在二十年前便已经领教过，只不过那时同他交手的人，已经销声匿迹了太久，就算再出江湖，也应当是与他一般，早已过了不惑之年；而同白墨站在一处的红衣少年，手中所执的烛九鞭，却是当年的魔教长老胡枫所用，彼时甚至还有“烛九一鞭震江湖”的威名，却不知这件曾经威震江湖的兵器，又是如何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许多问题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但罗劲竹却根本没有办法继续思考下去，一品灵宠的气息近在咫尺，他体内的血蛾皇早已按捺不住嗜血的欲望，那个邪恶的声音顺着沸腾的血液传遍全身，一遍遍地告诉他：只要杀了这两个人，就能得到云中子……
　　四下没有旁人，只要将他们都杀了，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曾来过这里，他的那些问题也就不需要答案了。为了速战速决，罗劲竹不再隐藏自己的剑法，捏紧了手中剑，便使出了平陵十三式中最致命的一招——东风破竹。
　　多年的苦练再加上血蛾皇对功力增长的奇效，他自信自己这一剑无人可破，足以睥睨天下，眼前这两个毛头小子，他自然更不放在眼里。
　　他长啸一声，飞身向前攻去，他的身形变化极快，手中一柄剑也在电光石火之间连续击向数十个方位，在顾天歌和白墨眼中看来，竟觉得这蒙面人好似是从四面八方袭来，用密不透风的剑光将他们包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格挡，更遑论回击。

　　“哪个平陵孽徒！居然敢用本门剑法滥杀无辜！”只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娇叱，罗燚不知何时也来了此处，提剑就刺向蒙面人的后心。
　　罗劲竹听见这声呼喊，心下一惊，动作也不由得一滞。身后传来的森冷剑气直穿背心，他不得已只能转身回护，若是换了别人在这节骨眼上坏他好事，他必定将这人毙于剑下，可这是他自己的女儿，他自然下不去重手，只用剑柄一撞，就匆忙离开了。
　　罗燚被他用剑柄一撞，惊觉整个手臂都被震麻了，差点连手中的剑都拿不住，此等功力，怕是连夜晓生都难以做到，心中不禁奇怪派内何时多了个如此厉害的弟子，而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不知道。她虽然很好奇，但更担心白墨，又想着这人既然是平陵派弟子，回去之后只要一个个排查，想揪他出来也不难，因此也不去追，只在背后朝他大喊道：“你这孽徒，我回去后定要将你揪出来，让爹爹好好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