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歌》阿莓粒

21、第二十一章·半路三人行，平陵夜不宁

　　“你没事吧？”罗燚跑到白墨身边，关切地问道：“刚才那人有没有伤到你？”说着又捏上白墨的肩膀，将他上下都察看了一遍才算放心。
　　“我没事，多谢师姐关心，只是我的这位朋友……”白墨朝顾天歌投去担忧的一瞥。
　　“你的这位朋友心口可是疼得很呐，”顾天歌见罗燚和白墨似是交情颇深，心中有些不悦，便在旁边嚷道：“我这一剑可是为了你挨的，你若是知恩图报的话，就该好好关心关心我，而不是和平陵派的女徒弟眉来眼去！”边说边伸手揽上白墨的脖子，得意地瞟了一眼罗燚，仿佛在炫耀自己才是和白墨最亲近的那个人。
　　因为害怕扯到顾天歌的伤口，白墨并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他揽着，嘴上却道：“我可没让你替我挨这一剑，明明是你自己跑上来的，就算死了我也懒得管你。”话虽这么说，心里到底还是念着他的恩情，体贴地从背后扶住了顾天歌的腰。
　　白墨难得这样主动，顾天歌顿时感到这一剑挨得值，连眉梢上都透了喜色。

　　罗燚在旁边瞧着，似乎也看明白了一些事，靠近白墨附耳道：“你和你这位朋友在一起时，可要当心哦，我看他可比我师弟要难缠多啦！”
　　白墨虽不明白为何要把顾天歌和夜晓生相比，但还是替顾天歌分辩了几句：“师姐放心吧，他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为人还是不坏的。”
　　听他这样回答，罗燚便知道他根本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在白墨的脸上轻轻拧了一把，抿嘴笑道：“你还小，不明白也正常，不过这倒是提醒我了，我这次啊，是给你送话本子来的！”她从怀中掏出两本被翻得有些皱巴巴的小册子递给白墨，道：“呐，这两本是我最喜欢的本子了，送给你了，带回去慢慢看。”
　　白墨摆手道：“既然师姐那么喜欢，我可不能夺人所爱，这书我不能收。”
　　“没事，这两本书我看了不知多少遍，都能背下来了，”罗燚还是把本子往他手里塞：“很多东西，看过你就明白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墨收下了书，咧咧嘴，露出一个憨笑。
　　罗燚更觉出他的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又摸了摸白墨毛茸茸的发顶，摸够了，才看见旁边的顾天歌正在对自己怒目而视。
　　罗燚也不怕他，朝他投去一个灿烂的笑容，道：“这位朋友虽未伤及脏腑，但我瞧着这剑伤颇有些深，还是应当好好休养才是，切莫轻易动气啊，”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道 ：“喏，这是我平陵派秘制的金创药，治疗外伤效果极佳。”
　　顾天歌哼了一声，转过头去表示不屑。
　　白墨却替他接过，道：“真是多谢师姐了，上回我被刺客所伤，也多亏晓……夜兄为我上了此药，现在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既然夜晓生本人不在这里，那自然也就不必强迫自己叫他“晓生”了，白墨就连想到这两个字，脸上都要红一阵。
　　“你还念着我师弟的好就行。”罗燚的语气很是欣慰。

　　同罗燚告辞后，白墨半扛着顾天歌走出了几步路，才发现路不平一直都没有离开。他们走一步，他也走一步，白墨停下脚步看他，他也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停下来，还是用原来那个可怜兮兮的眼神回望着他。
　　“你想跟我们一起走吗？”白墨问他。
　　路不平点点头。
　　“不行不行，我揍过他两顿，他现在装得可怜，万一是个小狼崽子呢？”顾天歌也转过身子来，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我怕他半夜起来谋杀我，我现在有伤在身，可虚弱了。”说着身子一软，头靠在白墨的肩膀上。
　　白墨哼了一声，道：“他要是能替我除了你这个祸害，我可要好好感谢他了。”又对路不平道：“刚才倒是忘记问了，你为什么没跟着你师兄走？”
　　“因为他对我不好，”路不平回答地很诚实：“我打不过你，他就不给我饭吃，我已经三天没吃顿饱饭了。”
　　“那你是觉得跟着我就有饭吃了么？”白墨倒是被他的实诚劲儿逗乐了。
　　“嗯。”路不平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
　　“切，什么好人，小爷我可不是，”顾天歌抬了抬下巴：“好人都是软柿子，比如我身边的这位，任人拿捏。”
　　白墨脸色不变，揽在顾天歌腰上的手在他腰窝上狠狠一捏一扭，暗地里替自己出了气，路不平在边上只看见顾天歌突然呲牙咧嘴起来，仿佛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被软柿子捏的感觉怎么样？”白墨出完了气，觉得还不过瘾，又对路不平道：“你若想跟着我们，那便跟着吧，反正这位顾大公子有的是钱，少不了你的一口饭吃。”
　　“行行行，跟着就跟着吧，别和我们住一间房就行。”顾天歌倒是乐意白墨像个当家主母似的来安排自己的钱袋子，瞧他现在和自己呆得久了，开始咋咋呼呼地随意起来，他也觉得非常可乐。

　　三人终于觅得一家客栈歇脚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顾天歌进门就招呼着小二点了一大桌子菜，说到客房时，那小二却道他们来得太晚，只剩下两间空房了。
　　“无妨，”顾天歌点点头，眼珠子一转，心中自有计较：“我和小道士一间房，那个叫什么……路不平，你一个人一间房。”
　　“没事，我打地铺就行，”路不平忙推脱道：“你们一人一间房吧。”他很疑心这是顾天歌给自己的考验，若是接受了这间房，自己的下场大概不会很好。
　　“让你睡一间就睡一间，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是说你想睡柴房？”顾天歌觉得这人实在有点不识抬举。
　　路不平惯会看人眼色，见顾天歌不像是在诓自己，这才千恩万谢地接受了。
　　顾天歌满意地看向白墨，道：“那就委屈小道士今晚和我睡一张床咯？咱们挤一挤，还暖和些。”一双美目里透露出的却是狡黠，甚至还有些微猥琐。
　　白墨不回答。他已隐隐发觉顾天歌总是喜欢利用甚至创造各种机会接触自己，怪别扭的。但毕竟这一路上要吃他的住他的，似乎又不好驳了他的面子。虽说白墨下山时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但碰上顾天歌好吃好喝地待着他以后，他的胃口也早已被养刁了不少，实在也不愿意亏待了自己。他夹了一筷子凉菜塞进嘴里细细地嚼，边嚼边想着要怎么和顾天歌打太极，直嚼到没味了吞下去，借口差不多也想好了：“不敢和顾大公子挤一张床，怕压到了您的伤口，我还是打地铺吧。”他看向顾天歌，眨了眨眼睛，尽量表现得真诚。
　　但顾天歌毕竟混迹江湖数载，一眼就望穿了白墨的伪装，心里不禁有些郁闷：初见时这小道士明明还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明白，不过就放他在平陵派呆了几天，居然连演戏都学会了！演就演吧，居然还演地那么破绽百出，仿佛是存心来气他的。顾天歌仰头喝了一口酒，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心里却想着大不了等他睡着了把他抱到自己被窝里暖暖，清早就骗他是他自己梦游爬上来的，反正他脸皮够厚，这小道士又足够好骗，这么想着，心情又好了许多，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
　　白墨哪想得到这么多，见顾天歌答应得干脆，倒是松了一口气，低头默默扒起饭来，吃了几口就觉得这客栈里的饭烧得不如平陵派里的好，再往下自然而然地又想到日日来给自己送饭的夜晓生，这么一想可就了不得了，嘴里的饭也不知滋味了，脑子里尽是夜晓生的样子，耳朵里也尽是他叫自己“阿白”的声音，连夹菜都忘记了。
　　这倒是便宜了路不平，他被李进饿了好几天，眼见这一桌子好菜没人动，本着绝不能浪费粮食的心理，自觉地担负起了重任，连叫了好几碗米饭。

　　白墨和顾天歌对着一桌子菜却视若无睹，平陵派的弟子们这时却还饿着肚子没饭吃。
　　原来罗燚一回来就满院子喊着要捉叛徒，说是捉不到就不许吃饭，把所有人都赶到院子里一个个盘问，说不清楚自己下午都在干什么的都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又叫人挨个房间地搜那蒙面人用来遮脸的黑色面巾。武林大会临近，作为东道主的平陵派却忙着在自己人里抓所谓的叛徒，这事情虽听着有些荒唐，但关系到白墨，夜晓生真是恨不得立时将罗燚口中那个蒙面人揪出来当面对质，自然不会阻止，甚至还带着伤亲自领着莫桑槐和莫桑晴去搜房间。眼见大师兄都对此事如此上心，大多数弟子自然不敢违抗，乖乖地等在院子里接受盘问，只有跟着劳益本的那一批弟子不太服气。
　　劳益本本来只想冷眼看着罗燚和夜晓生就这么闹，等惊动了罗劲竹自然有他们好果子吃，可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也不见罗劲竹出来主持局面，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带着人气哼哼地找到了罗劲竹的书房门口。
　　他不畏强权地跑来通风报信，自然是喜滋滋地等着罗劲竹的赞赏，却不料等来个闭门羹。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屋子里便传出来瓷杯摔在地上的响声，又听得罗劲竹骂道：“滚！”吓得劳益本腿一软差点栽倒，他不是没被师父骂过，但这一次，罗劲竹的语气之凶恶，仿佛下一秒就会冲出来将他杀了。
　　罗劲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什么人都不见。他当年将血蛾皇种蛊似的种进自己的身体时，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
　　罗劲竹初次见到白墨时，这邪恶的魔物便闻见了云中子的气息，而嗜杀的天性一被激发，除了杀戮，再没有什么可以平息它。这一次出师不利，血蛾皇在他体内一阵阵地发难，搅得他周身气血循环一片混乱。他的发髻早已凌乱了，徒劳地一次次运功以图平息血蛾皇的躁动，此时的他看起来既像个醉汉，又像个疯子，又或者说，一个喝醉了的疯子。一股邪火已经在他的血脉里燃烧起来，烧得他红了眼，烧得他要发疯，却又不知该如何排解，若不把自己关在这房间里，罗劲竹真怕自己会杀光自己见到的每一个人。
　　劳益本并不知道自己算是逃过一劫，愣了愣就垂头丧气地走开了，一想到回去还是得受罗燚和夜晓生的摆布，又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