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歌》阿莓粒

18、第十八章·赠帕暗倾情，昵称藏心思

　　本来白墨只是想当面和夜晓生告个别，但罗燚把门一关，却是硬生生地给他和夜晓生创造出了一个独处的机会。

　　房间里很安静，静到连呼吸的声音也清晰可闻，白墨低着头，耳朵里却无比敏感地捕捉到夜晓生那绵长而平稳的呼吸，情不自禁地，他也附和着这均匀的节奏一呼一吸，仿佛迁徙中的鸟儿跟上领头雁一样自然而然。
　　但他当然不是来夜晓生房里呼吸空气的，白墨低垂着眼眸，思索着要怎么开口打破这僵局。

　　也不知是哪来的默契，两人竟同时脱口而出道：
　　“你——”
　　“你——”

　　白墨一抬头，就发现夜晓生的眼睛也在看着自己。一双常常看不出情绪的漆黑眼眸中此刻却映出几点温暖的光亮来，紧接着，这双眼睛眯起来，对他笑了。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让白墨也跟着笑，笑得眉眼弯弯，道：“看来夜兄也有话要与我说。”
　　“你为客我为主，还是请道友先说吧。”夜晓生难得这么放松，略有些玩笑地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或许是光线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他终于脱下了那件看起来呆板而严肃的玄色斗篷，眼前的夜晓生看起来竟有几分慵懒与闲适，和那个乍一眼看并不好接近的冷冰冰的平陵派大弟子判若两人。

　　“我是想问，夜兄的伤可好些了？”提起伤势，白墨的脸上的笑容马上收敛了，只剩下满脸的担忧，“我师父给我讲过，这平陵派的戒鞭打起人来痛入骨髓……你一定很疼吧？”
　　一定比他上回被拔山派群殴还要疼得多。
　　想到这里，白墨刚才在罗燚面前忍住的眼泪，此刻便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他生怕夜晓生看出来，忙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半掩上原本大开着的窗户，含糊不清地道：“这……风有些大……我……我向来有这迎风流泪的毛病，还请夜兄见谅。”
　　他从小不擅长扯谎，故而说这话时根本就不敢转头去看夜晓生，心虚地低着头，抿嘴看着窗沿。

　　“不妨。”夜晓生明明知道白墨是在信口胡诌，却并不点破他，略一思索，反而从怀里摸出一方小帕子来径直递到白墨面前，温和地道：“擦擦吧。”

　　“那就多谢夜兄了。”白墨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多想，伸手就接过这小帕子，轻轻拭去了残留在眼角的泪水，又抬头道：“见笑了。”

　　擦完了眼泪，把这帕子在手中摊开了，白墨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帕子的边上，竟绣着一只颇有童趣的小老虎，虽然张牙舞爪，却一点儿也不怕人，反倒透着股天真活泼的劲头，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从夜晓生身上拿出来的东西；更何况看这方小帕子的尺寸，也更像是孩子用的手帕，相对于夜晓生这种身量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太小了。

　　“我母亲留下的东西不多，这手帕算是其中一样。”白墨还没来得及问，夜晓生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开口答道。

　　“啊？”白墨瞧瞧手中的小帕子，顿时觉得自己的眼泪玷污了这张神圣的帕子，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小声道：“可是它已经被我弄脏了……”他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现在就能冲出门去把自己沾在上面的几滴眼泪洗干净。

　　夜晓生看着手足无措的白墨，心情更是好上十分，连背上的伤口都似乎不那么痛了，抚案轻笑道：“不用急着去洗，这帕子，我送你了。”

　　“送我？”白墨看着对面神色自若的夜晓生，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这是……”

　　“母亲若还在，看见你也定当喜欢，”夜晓生看着白墨，眼神中的笑意不减：“你一路回去还要经历不少风浪，这帕子你留着，总会有用的。”

　　话至此处，白墨也再不好推辞，便默默将这帕子叠好放入衣襟之间，正是贴着心口的位置。

　　“你一来，这背上的伤口就不那么痛了。”夜晓生看着白墨把帕子放到心口，不觉有些痴了，心里除了如愿以偿的满足感之外，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柔情，竟将他冲得有些口无遮拦，说出的话也和他本人此时的心情一样有些飘飘然。

　　“真的吗？”白墨倒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情愫，心里只以为是夜晓生待他亲切，答道：“人一开心，便会不觉得痛了，不瞒你说，我每次见到夜兄，也都觉得开心，嗯，怎么说呢……你在的话，就好像心里有底似的。”
　　白墨这几日和夜晓生来往频繁，也就逐渐熟络，如今没有旁人在侧，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这是他离开小方山以来，最有兴致的一天。
　　白墨和金光散人在一起时，其实话并不少，有时候甚至会闹得让金光散人都觉得烦。只是下山之后，处处都需面对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环境，他初涉世事，又和白花花一样都是怕生的主儿，表面上虽模样镇定，但心里却常感到惴惴不安。只是白花花害怕时还可以躲进他怀里，他害怕时却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只能努力装得冷淡而漠然，把许多想说的话都藏在心底。

　　直到他遇见了夜晓生，直到这个人毫不吝啬地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他才终于能松一口气。
　　白墨憋得太久了，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他兴致勃勃地给夜晓生讲小方山，讲千荷镇，讲金光散人，讲白花花，讲他一路上的见闻……
　　不过为了给自己保留几分面子，白墨还是在讲述中省略了许多与顾天歌有关的部分。

　　夜晓生听得很认真，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白墨，不住地点头应和。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与人交往也可以那么有趣：初见时那个寡言少语、谨小慎微的白墨不见了，眼前的白墨健谈而活泼，简直生动得和前者判若两人。

　　“可惜冯家阿婆送我的荷香糕我早吃完了，只能下回再带来给你尝尝。”

　　“那可就拜托小道友了。”夜晓生笑着道，虚虚向白墨抱了抱拳。

　　白墨见夜晓生对自己的故事如此感兴趣，心里更觉得与他亲近了几分，胆子也就更大了些，立马就觉得这称呼太过于生分了，撅了撅嘴，纠正道：“夜兄这时候怎么还‘道友’‘道友’地叫我，你现在可连我不喜欢吃香菇的秘密都知道了。”

　　“那你说叫什么呢？”夜晓生看着白墨，笑道：“小白？还是小墨？”

　　“小白是我师父叫的，不行不行，”白墨摇摇头：“小墨……听起来像是和小偷有什么关系似的……”

　　“叫阿白吧。”夜晓生突然道。

　　“阿白……阿白……”白墨喃喃道：“夜兄起的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那我就叫阿白吧。”

　　“我都叫你阿白了，你却还叫我夜兄？”夜晓生佯装不悦道：“叫我晓生。”

　　“晓……生……？”白墨怎么念都觉得这两个字连起来读有些烫嘴，讪讪道：“叫老夜行吗？”

　　夜晓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缓缓道：“那我叫你小香菇行吗？”

　　白墨没想到夜晓生竟也有这样口齿伶俐的一面，忙摆手道：“晓生，我觉得叫你晓生还挺顺口的。”

　　“阿白觉得好就好。”夜晓生今日第二次得偿所愿，一颗心更是轻盈得快要飘出胸腔，饶是沉着稳重如他，亦不禁嘴角一勾，漾出丝丝缕缕藏不住的笑意，托腮看着白墨。

　　白墨也回眸看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两相望之中，屋中气氛倏忽变得有些迷离与暧昧。

　　“咳咳……那个……你们都穿着衣服吧？我可要进来了啊？”就在这份若有若无的暧昧快要转变成尴尬之前，罗燚在外面有些急切地叩了叩门。

　　两人俱是一惊，只是白墨的惊中带喜，仿佛迎来解脱，夜晓生却有些懊恼——他本来是想多说点别的什么的。

　　“师姐请进来吧，”夜晓生脸色有些不好看，扶额道：“我们只不过坐下来说说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我可就进来了啊。”
　　罗燚甫一打开门，便有一团白色的影子从她怀里跳出来，像一颗弹力十足的糯米团子似的，一蹦就蹦上了桌，再一蹦就扑进了白墨的怀里，轻车熟路地钻进了他的衣襟。

　　白墨胸口的那一块地方，从来都是白花花最温暖舒适的小窝，但是今天却不知为何却让他有些膈应。
　　再定睛一看，原来这里早已叠放了一块小帕子，帕子上还绣着一只小老虎，额头上一个威风的王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白花花也不甘示弱，转过脸去，把屁股对着这只布老虎。
　　虽然有点硌屁股。

　　罗燚眼看着白花花从自己怀里跳下去，在原地呆立了几秒后才满脸不解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当时正抱着白花花在竹林里闲逛呢，接着就遇见了爹爹，爹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夸这灵宠长得讨喜，还伸手摸了摸他，然后就……”

　　“然后如何了？”夜晓生追问道。

　　“然后我就感觉他很害怕，抱也抱不住了，硬是要回来找主人咯。”罗燚瞟了一眼白墨，笑道：“大概是我爹爹长得有点怕人吧。”语气里却有些失落，她很想告诉白花花，她的爹爹虽然有时太过严厉，但却不可能是坏人。

　　“他和我一样，都没见过什么世面，还请师姐担待。”白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此事颇有蹊跷，白花花虽然是怕生了些，但却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莫非真的是因为罗劲竹太凶？可他见罗燚看起来有些难过，还是忙站起来赔礼道：“是我平时带他历练太少，这才冲撞了师姐，我代白花花向师姐赔个不是吧。”

　　“不碍事，不碍事。”罗燚这才回过神，忙扶他起来，岔开话题道：“你和晓生聊得如何了？”

　　“我和夜兄……”

　　“咳咳……”白墨的话还没说完，夜晓生突然假装咳嗽了两声。

　　白墨立马会了意，忙改口道：“我和……和晓生一见如故，聊得很好。”但这“晓生”两个字却仍然说得很小声，饶是如此，他也已微微有些脸红。

　　“阿白与我相谈甚欢。”夜晓生也接着道，语气颇为愉快。

　　“啧，连称呼都改了呀，可以可以，师姐我甚是欣慰。”罗燚见他们如此默契，心里自然十足欢喜，仿佛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猪终于学会了拱人家田里的小白菜，暗地里向夜晓生比了个大拇指。
　　自己这个师弟，平日里装得正经，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现在看来，啧啧，原来是深藏不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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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蹲比赛结束啦！
写文的征程却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