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碧落天》晚长空

2、圣女

　　五仙教就坐落在苗都后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中原人总以为苗疆之地，蛮荒而不开化，密林四布，瘴乡恶土，却绝不会想到，这里居然有如此幽静清雅之地。

　　五仙教信奉女娲，每日清晨，不过寅时，圣女便会起床梳洗沐浴，再配好冠饰，在灵使的陪同下，去往女娲殿内祈祷静思。

　　每日的晨思祈祷都是五仙教中最重要的事情，除非是亡教之事，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刚从岱螺赶回的鄢陵，只稍作梳洗，就孤身来到女娲殿外恭敬地等侯，直到侍女通传才得以进入偏殿内。

　　偏殿内置着一座高大的龙凤檀木宝椅，通体遍雕着五仙教五圣互相厮杀或缠绵的场景，妖异而扭曲，却在这异域之地显得格外的和谐。

　　圣女端坐在宝椅上，双手轻搭在膝上。纤细瘦弱的身子甚至高不过扶手。一头银发披散开来，头顶只别着一把精巧的银梳，但一张俏脸却被一块泛着丝光的轻纱遮挡，只露出一双明亮潋滟的圆眼却没有任何的情绪。

　　“鄢陵使，我要的人带来了吗？”

　　圣女的声音也是清脆而娇俏的少女音，让人真的很想掀开她的面纱，看一看苗疆地位最高的女人，或者是女孩？她的面纱下到底是怎样的模样。

　　鄢陵立马恭敬跪地，将那夜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只不过将所有的错误都推给了已经死去的司沅，略过了穆家与乌图赞。

　　“圣女大人，属下无能，没能将凤瑶带回，不过，已经处死了罪魁祸首祖婆司沅和岱螺寨寨主穆卜，以儆效尤。”

　　圣女听完点点头，嘴上只道辛苦了，便让鄢陵退下歇息，自己则依然坐在宝座上一动不动，没有人知道她再想些什么。

　　许久，圣女唤来一旁的女侍，轻声吩咐道：“去转告蛮王，今夜戌时，我会去寻他。”

　　苗都建在苗疆中心，是一座雄伟而宏大的城市，因为蛮王的喜好，耗费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从遥远的青山挖来冬暖夏凉且坚硬的青刚石筑成，兼具了美观与防御的功能，是每代蛮王权利的象征。

　　而如今，在这座雄伟的城市里，曾经奢华无匹的蛮王寝殿，竟只有零星烛火照明，而那位威震四方说一不二的苗疆蛮王，却已然病倒在床。

　　圣女掀开厚重的床帏，从侍女手中接过蜡烛，点亮了床边的烛台。她伸头过去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蛮王清醒着，才挥退了所有的侍女，自己则坐到了蛮王的床边。

　　蛮王面颊消瘦泛黄，身子干枯，须发皆呈现出一种带着死气的花白，曾经合身的睡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明明不过六十的年纪，却比七八十的老人还要憔悴，在奢华的寝殿内，显得愈加寥落。点亮烛台时，他就知道了来人是谁，便费力的将头转向她的方向，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蛮王，司沅放走了凤瑶。”

　　蛮王忽的瞪大了双眼，如枯竹般消瘦的双手将盖在他身子上得锦被抓出了两条深深的印记，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现在愤怒的情绪。可也只能无力的喘着粗气说了一声：“混账！”

　　圣女轻轻伸手过去抓住了蛮王的手，温柔的摩挲着安抚他的情绪，等到他的呼吸平稳过来才道：“蛮王，别着急，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办吧，我自会有办法的。”

　　若追根溯源，圣女同蛮王的关系已有数十年，彼此间知根知底，也互相信任，但最终抵不过一个情字。

　　就算在这种时候，蛮王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他曾经爱过的人：“祁末，那司沅现在在哪？”

　　还好圣女的脸上带着面纱，蛮王并没有发现面纱下的脸早已经变了颜色，她的牙齿狠狠地咬在唇上，终究按捺下了心底的愤怒，冷着脸道：“鄢陵将她关在岱螺的刑堂内，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尽可以放心。不过我现在没有办法放了她，她做这事可是闹得人尽皆知，可没将我放在眼里。”

　　语气忍不住带了些许埋怨，总归蛮王也觉得司沅这次过了分，终究没有对她的话产生异议。点点头表示明白。

　　圣女认真地看着蛮王的脸，脸上愤怒伤感如释重负的表情交织，看着格外的精彩，再看看他的眉眼，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半分英武。可是，她就是放不下他呀。

　　收起心底的黯然，圣女继续道：“这次司沅放走凤瑶，无非是为了阿竹，虽说我一直没弄明白，凤瑶对阿竹而言，到底有什么特殊，但我可以肯定，凤瑶去找阿竹去了。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凤瑶还在我的掌控中。前几日，我已经有了阿竹的消息，虽说不能再用凤瑶来让阿竹自投罗网，但我会做好安排，鹬蚌相争，渔人照样可以得利。”

　　听到圣女的话，蛮王放心地点点头，然后感叹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柴焕那里有没有异动？”

　　“有我在，他不敢。”

　　对，为何祁末一个中原人能在苗疆稳坐圣女的位置四十年，甚至能协助蛮王稳定内政四十年，因为，她是苗疆最强大的女人。

　　回到五仙教的祁末一个人去了默园。默园是曾经她在中原的家中，父亲为她修建的游园，她的父亲曾指着那个默字说：“末儿，百言不如一默，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只会拜倒在力量下。”

　　现在的祁末依然看着这个默字，缓缓的压下了心里的酸楚不堪。

　　“司沅，我不会嫉妒你的，你已经死了，你已经输了，以后，蛮王的身边就只有我了，哈哈哈…”

　　“还有阿竹，还有哥哥，放心，你们，一个个，最终都会死在我手里的。”

　　祁末缓缓的揭开面纱，一张不过七八岁女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