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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春雪·上 ...

  •   *穿庭树
      “臣,御史台司谏,寒雪容,弹劾左丞相、尚书令、辅国大司徒,程榆。”
      鎏金龙纹柱,御赐紫蟒袍。立在朝堂最前方的人影,像是殿角精美的壁画,辉煌且无动于衷,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半分的好奇都欠奉。
      龙座之上,支颐打盹的小君主抬起眼,略过一众乌压压的人头,终于在几乎看不清的末尾找到说话的那人,青绿色的官服,清泠泠的女声,十分有趣。
      “嗯,寒司谏么?寒卿对左相有什么良言,孤也听一听。”
      “程榆掌相权十年,误国已甚,其罪一,营私结党,掩君圣听,其罪二,收受贿赂,窃国钱财,其罪三,鱼肉百姓,损王美名,其罪四……如此十条,皆有证可查,程榆德不配位,罪不容诛,恳请陛下明鉴!”
      内官将寒雪容的奏疏递上,小君主翻了两页,道:“左相看看,有什么想说的?”
      不动如山的左丞相闻言,躬身接过厚厚的奏疏,认真看过一遍,微微回头,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上女孩锋芒毕露的目光,唇角不免带了淡淡的笑,“寒司谏文笔极好。”
      “左相这样笑,莫不是看上寒卿了,孤今日做主,就将寒卿许配于你吧。”
      “……”程榆默了一瞬,下跪叩首道:“臣领旨,谢陛下恩。”
      寒雪容一惊,立刻也下跪叩首,“请陛下收回成命!”
      小君主的神情有点慌张,“孤,孤开玩笑的,左相不必当真,怎么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起来。”
      程榆没有平身,“臣闻之,天子无戏言。”
      小君主愣住了,低下头似在思考。从那番掷地有声的弹劾开始就气氛紧张的朝堂,像是默然酝酿的冬雪,在皇帝、权臣和一个耿介的言官之间权衡打量,终于,人群如溃堤,纷纷随着程榆而跪,声音勉强也算整齐,他们说的是,“陛下圣明,丞相大喜。”
      寒雪容环顾四周,似是热闹,实则缄默。
      洞房花烛夜的那天,恰是小雪节气,京里下了第一场雪。程榆挑起她的盖头,低声问:“等这么久,冷不冷?”
      “左相这话问得小臣惶恐,丞相府门第赫赫,贵气昭彰,即使是冬日,依然温暖如阳春,左相当真知道何谓寒冷?”
      程榆理了理大红的喜服,坐在小桌旁,“司谏对我,成见很大。”
      “食君之禄,尽国之忠,我与左相并无私人恩怨,只是左相倒行逆施,为天下怨,故而我虽是微末小官,亦要直言以谏陛下。”
      “为天下怨……”程榆笑了笑,没说话。
      “元康二年,左相十三岁,虚报年纪,入燕州军,元康七年,巫女现,兵乱平,于是默默无闻的左相忽然一鸣惊人,依附臭名昭著的将军,在论功行赏时拔得头筹。随后借由将军引荐,投靠兵部尚书,一番运筹帷幄,那位将军身败名裂,左相因此顶替其职,十九岁拜将封侯,叱咤朝堂。”
      程榆起身倒了杯水,“喝点水,慢慢说。”
      寒雪容没接,只冷冷望他,“左相没什么想说的?”
      程榆将瓷杯搁在床头,“寒司谏口才也极好。”
      “左相谬赞,实话实说罢了。”
      “不满意?”程榆揉了揉额角,眉目有些无奈,“不过一点陈年旧事,难为司谏费心了解。”
      “不客气,小臣对左相,可谓如数家珍,左相贵人多忘事,那些陈年往事,且容小臣替您回忆回忆。”
      “你说。”
      “元康九年,左相故技重施,兵部尚书倒台,由年仅二十岁的左相接任,掌京城戍卫,调天下兵马,升迁不可谓不快。惠帝病重,唯有一襁褓幼子,惠帝为天下谋,欲立胞弟安亲王为继,谁知刁奴欺主,权臣越君,惠帝驾崩,未及留下遗诏,左相趁机控制了京城,扶持当今陛下登基,延和元年拜相,七年受封辅国大司徒,独揽朝政十余年,实在是天纵英才。”
      “司谏过奖。”
      “延和元年,时疫爆发,左相一意孤行,封锁辽东三城,百姓求告无门,病死城中。延和二年,左相力排众议,破格提拔同乡寒门,直至高官显贵。延和三年,左右二相争权,素有清名的右相被迫辞归田里,自此再无右相。延和四年,定州太守献黄金百两,一跃升为御史台掌院,独断言路……”
      程榆毫无愧色,甚至含笑望了她一眼,七分有趣,一分戏谑,仿佛在问,若真的独断言路,今日朝堂,岂有你寒雪容的立足之地?
      “左相不必对我笑,天下之言犹如川水,就算坚壁清野,终是无用,左相胁迫陛下赐婚又如何,寒雪容为臣不为妻,明日朝堂,必有我立足之地。”
      “你觉得我胁迫陛下?”
      “所谓天子无戏言,根本是不合时宜,且以我朝论之,昭帝风流、武帝矜奇,皆有为明君也,一二戏言何妨。”
      “昭帝风流,只为红颜,朝堂之上,他可有半分玩笑?何况他之风流,不过是政治考量。武帝矜奇,看似处处跳脱,实则大有深意,二人戏言,皆心猿意马,在皮不在骨罢了。”
      “陛下年少,若有言行不妥之处,为臣者当谏不当迎,倘若全权照办,是引君主铸错。”
      程榆颔首,提步欲走,“司谏说的,也有道理。”
      “怎么,左相自觉理亏,打算溜之大吉?”
      圆圆的月色漂浮,程榆闻言回头,脸上半是阴影,半是清凉的白,“夜色渐深,司谏还想留我秉烛而谈吗?再不走,岂不引人误会。”
      寒雪容一时语塞。
      “有何需要,尽管开口。寒司谏,好梦。”
      所谓夜深,所谓误会,句句在理,可是这话从程榆口中说出,衬着丞相府的堂皇富丽,衬着寝屋里的龙凤花烛,又显得古怪滑稽。
      不同于朝堂上的遥遥一面,私下里,程榆并不像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说话间总透出平易和悦,若非知晓他素来的行径,寒雪容很难将他与心里那个恶贯满盈的形象联系在一处,说起来程榆也着实奇怪,年逾三十,都快能当她的爹了,却始终不娶,若非因为“天子无戏言”这种理由,恐怕到死也是一人。
      窗前映着榆树的影,屋外小雪渐密,簌簌一声,从榆树的枯枝跌落。

      *未芳华
      第二日,寒雪容接旨,从七品的司谏,升为三品的参知政事。
      寒雪容本以为朝堂诸官皆要哗然,然而却只有一片心照不宣的沉默,怔愣一瞬后,寒雪容迅速明白了状况,程榆素来目无法度,越级晋升,哪怕是越四级晋升,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愤愤不平的人早被他铁腕清扫出了官场,留下的自然不会说什么。
      散了朝会,程榆领着三位太傅入内廷,教小皇帝读书,寒雪容立刻去中书阁,凭参知政事的身份,调了厚厚一沓卷宗,正转身,没过视线的卷宗忽然被拿走大半,露出一张少年的笑脸,“丞相夫人,哦不,寒参政,要不要我帮你?”
      “不要。”
      少年捧着卷宗,大摇大摆朝外走,“不麻烦,我也去丞相府。”
      “你是谁?”
      “本朝官制,左为正,右为副,你身为右参政,却连自己是谁的副手都不知道?”
      左参政,夏亦清。
      寒雪容脚步一顿,笑道:“原来是掌院大人的公子。”
      “别挤兑了,是,我爹给了左相黄金百两,可你弹劾左相,他也没拦着你吧,夏家不入你们正人君子的眼,但是论能力,不比你们正人君子差哦。”
      “参知政事犹如丞相左膀右臂,夏兄果然出众。”
      “既然你也知道,方才朝堂之上,怎么不辞官?”夏亦清将卷宗堆好,邀请寒雪容同车,“昨日见你慷慨陈词,还以为你和左相不一样呢。”
      “我和他本就不一样。”
      “在外人看来,从前左相依附将军、依附尚书,同你今日依附左相有何分别?离得近,见得多,才有挨心窝的一刀,不是么?”
      “我没有依附他,也不会依附他。”
      “那敢问,右参政的位子是凭空掉下来的?”夏亦清嗤笑一声,“左相小时候,村里河道淤积,四处污流,许多大人站在岸边指指点点、高谈阔论,却根本于事无补,只有左相带着一群少年,涉于泥泞,满身脏臭,才终于使河道清澈如许,寒参政也是贫苦人家出身,想必很懂这道理。”
      “夏参政这样健谈,倒像是说客。”
      “错了,我的重点是,寒参政要体谅左相的用心,左相让我转告参政,初入官场,锋芒不宜太显,多看、少说,和光同尘,待时而动。”
      “说得好听,不过是虚与委蛇,沆瀣一气。”
      “我看左相真是老了,明知你不怀好意,还上赶着递刀给你,想当年他为了取信于那些人,何等做小伏低,委曲求全,你可倒好,跟个大爷似的,真是不知斤两。”
      夏亦清和程榆不同,程榆说话点到即止,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而夏亦清年少气盛,话不投机时,总想分出个胜负,寒雪容自然寸步不让,两人从中书阁一路吵至丞相府书房,程榆不得不从堆山填海的奏疏里分出一点精力,揉着额角听夏亦清告状,末了付之一笑,“她那一身傲骨,岂是你三言两语可折。”
      “可是她……”
      “不逞口舌,但观其行,又忘了?”
      “……好吧。”夏亦清从案头拿走一摞奏疏,恶狠狠地瞪向寒雪容,“跟我走。”
      程榆在里间处理奏疏,夏亦清在外间教寒雪容,何事该作何奖惩,何人该如何赏罚,陈规如何,律法如何——当然,两三句的功夫定要吵架,夏亦清被寒雪容呛得几乎拍案而起,却在听到里间断续的咳嗽声以后偃旗息鼓,面上添了几分紧张,“左相,今年冬天还是咳得厉害么?”
      里间的声音很平静,“老毛病,不碍事。”
      “哦,那你注意身体,注意休息,老年人不要太拼命。”
      寒雪容没忍住,嗤地笑出声来。
      “……臭小子,多话。”
      外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有所缓和,夏亦清抱着脑袋叹了口气,问寒雪容:“你为什么想当官?想效仿靖敏皇后么?”
      武帝钟爱靖敏皇后,在位期间罔顾众议,不仅允许皇后朱批摄政,还允许女子在朝为官,自言“吾与后共天下。同内外,无尊卑。”古来男外女内、男尊女卑之说,此后一蹶不振,四海风气为之一变,是以后世有志女子,多以靖敏皇后为榜样。
      “那夏参政又为什么当官?黄金百两,可谓血本。”
      “无趣。”夏亦清将奏疏摔给她,“我告诉你,这个人不能用,谁举荐都不行,我知道你们正人君子喜欢他,夸他清正,但选官不是看名声,他的政绩哪一条能看?”
      “持身不正,虽有才干,又岂能长久?”
      “好,你今日不是搬了卷宗回来么,先看延和三年,左右二相争权一事,当年那位右相……呵,你自己看吧。”
      院里掌了灯火,程榆从里间出来,问夏亦清道:“吃晚饭么?”
      夏亦清看了看寒雪容,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不了,左相,您夫人的浩然正气让我自惭形秽,一刻也不想多待。”
      程榆叹了口气,“又要告什么状?”
      “蒋琮那老油条,钻了律法的空子,造出不少名目收钱,弄得百姓怨声载道,而且他隐在暗处,没什么有效证据,按左相的风格,寻个由头,抄个家不就知道底细了,可是您夫人说,无凭无据不能整人,否则万一冤枉,实在令天下寒心,还让我去和刑部、礼部那帮书生扯皮,哦不,修订律法。”
      程榆一挥手,“好走,不送。”
      夏亦清半条腿跨出门,又跨回来,幽幽补了一句:“左相,她说我们是江湖匪类。”
      程榆终于低笑出声,掩唇咳了半晌,看向寒雪容的眼底犹有细碎光亮,像是屋外的朗月霁雪,“贴切至极。”
      “是吗,我却觉得左相心里在笑我,笑我不够世故,笑我幼稚、书生气。”
      程榆在她对面坐下,“按律,杀人何罪?”
      “偿命。”
      “若有不得不杀人的理由呢?”
      “告知隐衷,情有可原者,酌情免死。”
      “所以,还是有罪。”
      “自然。”
      “我从军五年,杀敌一百七十二人,如何判?”
      “……”
      “寒参政有仁心,不过我们这帮人,举起刀剑的时候,所谓性命、尊严、自由,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唯有胜利是切实的。”程榆认真地凝视她,“可是,战争结束以后,我们这帮人没法从废墟里重建一个城池,只有寒参政这样的人,才做得到。”
      寒雪容皱眉。
      “不急,”程榆仍是微微地笑,“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

      *和尘落
      “卷宗看完了吗?”
      “看完了。”寒雪容一面将卷宗整理归位,一面向夏亦清汇报:“右相虚有其表,所谓清名皆是矫饰,上欺君王,下瞒百姓,实则人品恶劣不堪,至于政绩,所毁偏多,所建实无,元康初年沿海寇乱,朝中武将请求用兵,右相迂腐空谈,畏缩避战,致使六城沦陷,确实不该居相位。”
      “然后呢,”夏亦清目光炯炯,“有什么想对左相说的么?”
      “左相早有夺权之意,所以在延和二年,提拔同乡寒门,那几人惯于混迹市井,行事难以预料,故而右相沽名钓誉多年,却也栽在他们手里,如今吏部刑部,多采用其方法。”寒雪容话锋一转,“相比之下,左相为人表里如一,确实是目无法度,行事恣意,人品同样恶劣。”
      夏亦清气绝。
      离宫回府,看门的小厮丫鬟迎着寒雪容下车,“相夫人,寒老爷和老夫人在正厅候着呢,夫人现在就去吗?”
      寒雪容差点绊倒,“谁?我爹和我娘来了?”
      “正,正是……”
      寒雪容稳了稳心神,“左相知道吗?”
      “当然,左相的马车刚停在府门口,就碰见老爷和老夫人了,老爷背了一袋土豆,老夫人捧了几件衣裳,看见左相的马车,好半天都合不拢嘴,说是从没瞧过这样气派的马车,左相只好替老爷抱着那袋土豆,等老爷和老夫人参观得尽兴了,才请入府中,夫人也知道,那里正是风口,左相咳了好几声,就是不许我们催老爷和老夫人……”
      寒雪容支走下人,默默凑在厅外廊下,有些不敢进去。
      “容容这个丫头啊,脾气特别犟,结婚这么大的事,连她爹都瞒,前几日,京里的行脚商路过俺们那里,说是丞相娶了寒家的女儿,我和她娘都不信,没想到这一瞧,竟是真的。”
      “不是寒……不是容容的错,是小婿礼数不周,怠慢了二老。”
      “俺方才还和她娘说呢,丞相府多气派,到底是陛下面前一等一的大人物,听京里的人说,丞相位、位高权重,手眼通天,俺们容容真是嫁了个好人家,体面人家。”
      “那个,我们隐约打听了,容容她在朝上,对丞相您出言不逊,这,这丫头被我们惯坏了,横冲直撞的,我在家里常说她,不要犯倔,随便就跟人红脸,我,我给丞相做了几件冬衣,不晓得合不合身,粗笨手艺,就当替容容给您赔礼道歉。”
      “岳父岳母这样客气,倒显得小婿不是了。”程榆的声音顿了一顿,“容容没有出言不逊,也没有横冲直撞,她不仅善恶分明,而且正直勇敢,以后一定是个造福百姓的好官。”
      “也是我们没教好,她不会针线,不会管账,就知道读书,女孩子非要做什么官,难道还能比丞相官大?”
      “做官倒无妨,只是若比我官大,说出去,小婿也会觉得没面子的。”程榆惯常平易的声音带出笑意,“至于针线管账,实在不值一提,小婿认为,岳父岳母教给容容的,才是真正难能可贵的。”
      寒雪容觉得风雪甚冷,敲了敲门,没想到是程榆亲自来迎,他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眉目是难得的明亮,“回来了。”
      无风无雪,温暖如春。
      阿娘看着两人,神情很欣慰,“容容最怕冷,打小就讨厌冬天,幸好丞相府里到处都暖暖和和,容容还觉得冷吗?”
      寒雪容摇头,“不冷了。”
      她在廊下吹了许久的北风,骤然回到屋内,忽然觉得人世温馨,此生绵绵。程榆习武,掌心有粗糙的质感,可是分明宽大有力,温暖得让她困惑,仿佛他不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她也没有经世报国的理想,只知道严冬已至,而她想浑噩地依赖下去。
      爹娘拉着她絮絮良久,天色已晚,遂在府上安顿。寒雪容回到主屋,忽闻后院阵阵咳嗽,她绕过去看,小雪疏星八角亭,程榆裹着厚厚的狐裘,脸色有些无奈,“令堂令尊都在,我不睡主屋,有些说不过去,可是贸然闯入寒参政的闺房,又于礼不合,只好沦落至此了。”
      寒雪容静默良久,忽然笑弯了腰,“堂堂左丞相、尚书令、辅国大司徒,传出去像什么样子。程榆,你分明是个钓鱼老翁。”
      程榆也笑,指了指亭上的匾额。
      钓雪亭,礼部尚书亲笔题写,寒瘦古朴,入木三分,左右各有一联,“孤卧冷扁舟,独钓寒江雪”。
      “江雪应是难见,不过今日眼前,却另有一番雪色。”
      “程榆。”
      “嗯。”
      “谢谢。”
      “谢什么?”
      寒雪容想起他那身御赐的紫衣官服,胸口处有金线团蟒,今日却沾了一麻袋土豆的泥灰,一时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程榆见好就收,不再逗她,“快进去吧,不是怕冷吗。”
      寒雪容却在他身边坐下了,“我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一场大雪,大雪意味着越来越冷的冬天,无尽寒冷,漫漫长夜,家里穷,别说炭火,连厚衣服都没有,爹娘希望雪快点化,春天快点到来,所以给我取名雪融,寓意冰雪消融。”
      “很好听。”
      “可是算命先生说,我这三个字太冷,水太多,命里孤寒,不吉利,需有茂盛草木,添一些暖意,于是拟了一个欣欣向荣的‘荣’字,阿爹觉得男孩子气,先生就换了一个芙蓉的‘蓉’字,说是女孩儿家常见的,结果登记户籍的时候,阿爹太紧张,把草字头写丢了。”
      “我爹娘倒不讲究,不过是出生时放眼一望,春风里,榆树绿得漫山遍野,就起了这个名。”
      “前几日,夏亦清说,雪容二字曼妙,总让他想起‘冰玉为骨雪为容’那句诗。”
      “冒犯你了吗?”
      “没有。”寒雪容抬头看他,“如果我请你同住一屋,我里间,你外间,左相会觉得我冒犯吗?”
      程榆愣了一瞬,笑道:“感激不尽。”
      两人总算回到暖融融的屋内,彼此相看,神情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程榆替寒雪容掩上里间的门扉,忽地一顿,开口道:“‘容’字解为容色,稍显小气,若我来解,寒参政的名,当是容冰纳雪,以待春风。”
      容冰纳雪,以待春风。
      “我官职在左相之下,左相以官职唤我,有些奇怪。”
      “容姑娘,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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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春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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