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药师》亮兄

43、夺药7

　　那群乌鸦忽然收了翅膀，纷纷从空中坠落。
　　马染尘一惊，这是什么怪异现象？
　　那些乌鸦落在了日本军人身上。很快，那些军人发出嚎叫声。
　　“吸血雀！”断指男吓得喊破了音。他被吸血雀吸过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这还不是井绳！
　　马染尘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影子并不是乌鸦的影子，而是吸血雀的影子。
　　朋友见状大喊：“卧倒！开火！”
　　伙计们立即扑倒在地，开枪射击。
　　那个躲在暗处的狙击手应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没能及时开枪。走出来的军人自顾不暇，虽然立即开枪还击，但在吸血雀的影响下，几乎是闭着眼睛开枪的。
　　宫先生大喊：“撤退！撤退！”
　　可是他们哪里撤得了？药铺的伙计们趁机连续射击，将他们一一击倒。
　　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对方便被一扫光。枪声停了，只听到吸血雀“咕咕咕”的叫声。
　　“小飞？”马染尘对着那群吸血雀喊道。
　　小飞从一棵树上跳了下来，对马染尘说道：“狙击手被我搞定了。你们起来吧。”
　　马染尘大喜过望，爬起来跑到小飞面前，激动地抱住他。
　　小飞说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马染尘松开他，问道：“我刚才明明听到的是乌鸦的叫声，怎么会是你的吸血雀？”
　　小飞将手挡在嘴前，一边拍嘴一边发出乌鸦的叫声。刚开始是一只乌鸦的叫声，接着是一群乌鸦的叫声。
　　原来他会模仿乌鸦叫声的口技。
　　“刚才看到吸血雀的影子的时候，我还认成了乌鸦的影子。”马染尘说道。
　　“你听到了乌鸦的叫声，看到什么鸟雀的影子都会先想到乌鸦。这是你先入为主了。我学乌鸦叫，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小飞说道。
　　朋友走了过来，看了看小飞，眯着眼睛问道：“我好像在延安见过你？你是……”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叫我小飞吧。”小飞打断他说道。
　　朋友会意一笑。
　　马染尘明白小飞的意思，他既肯定了朋友的想法，又不想朋友说出他的真实姓名。“小飞”只是隐藏他身份的代号。
　　“小飞兄弟，你来得太及时了。”朋友感激道。
　　小飞微笑道：“作为药贼，最擅长的就是躲在黄雀身后了。”
　　“小梵呢？”马染尘问道。
　　小飞道：“已经安顿好了。”然后他对朋友说道：“让你的兄弟们把这些枪都收起来，不是说‘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吗？”
　　朋友哈哈大笑，点头道：“是，是。伙计们，快把枪都收起来。他们的枪可比我们自己造的要好多了！下回运药的时候一起运过去！”
　　马染尘听出来，朋友不但往某个地方运药，还往那里运武器。他知道他问了朋友也不会回答，便干脆不问。
　　这次虽然死里逃生，但马染尘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走到断指男的尸体旁，看了看断指男微微鼓起的肚子，心情复杂。
　　药引姑娘的姐姐走了过来，看到断指男，又大哭起来。

　　小飞提醒道：“我们快走吧。银盆岭的人随时会过来。”
　　药铺的伙计们每人抱了好几把枪，腰上插了好几把枪，然后聚集过来。
　　伙计询问道：“我们往哪里走？”
　　朋友道：“前面去不得，后面也去不得。我看只有渡江了。”
　　“渡江？可是我们没有船啊。”马染尘说道。
　　朋友道：“看看江边有没有竹子，快速做一个竹筏，然后过江。只有过了江，才不会有很多人追上我们。”
　　马染尘觉得朋友说得有道理。前面是银盆岭的驻军，自然是过不去的。后面不知道还有没有“黄雀”。刚才损失了不少兄弟，再遇到别的人马，或者遭遇伏击，恐怕一个人都走不掉。最重要的是药引姑娘的姐姐在这里，她若是落到了别人手里，那么样本也就危险了。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渡江。
　　可问题是，湘江两岸甚宽，水也深，要游过去非常吃力，药引姑娘的姐姐也不知道会不会游泳。朋友说做一个竹筏，可是一个竹筏承载不了这些人和这些枪。做足够的竹筏又要浪费过多时间。
　　伙计们听了朋友的话，立即往江边走。
　　马染尘来不及说出自己的忧虑，只好跟着他们往江边去。
　　到了江边，选了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地方，又在附近砍了一些竹子，一人扛了两根过来。
　　他们很快就做好了一个简易的竹筏，抬到了水中。
　　“上去吧。”朋友对马染尘说道。
　　药引姑娘的姐姐显然不会游泳，上竹筏的时候都战战兢兢。
　　马染尘和小飞也上了竹筏。朋友给他们每人一根竹竿，又将收来的枪仍在竹筏上，说道：“这位姑娘和这些东西，就靠你们帮忙送到对岸了。”
　　马染尘小时候和朋友在水库里划过渔家的船，知道怎么用竹竿撑船。
　　“你们呢？”马染尘问道，然后看了看岸上还有为数不多的散乱的竹竿。
　　“不用担心我们。”朋友笑道。
　　朋友和伙计们将竹筏推向江中。
　　马染尘和小飞赶紧将竹竿伸入水中，撑动竹筏。
　　待竹筏行驶平稳后，马染尘回头一看，只见朋友和伙计们站立在水面上，每人手中一根竹竿，如同八仙渡海。
　　马染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药引姑娘的姐姐大惊小怪道：“他们不会是神仙吧？”
　　小飞说道：“没见过世面吧？你只看到他们手里有竹竿，看不到水里他们脚下还踩着一根竹竿。以一根竹竿的浮力支撑全身，再用手中竹竿作为船桨，便可在江上来去自如。这种绝技在江湖上叫做‘一苇渡江’。”
　　“一苇渡江？”马染尘听过一种传说，说是达摩渡过长江时并不用坐船，而是在江岸折一根芦苇，立在苇上过江的。没想到江湖上还真有这门绝技。
　　小飞笑了笑。
　　马染尘一边撑竹竿一边问药引姑娘的姐姐：“仙爷就是当年将你抓走的暗药师吧？”
　　她一怔。
　　马染尘说道：“你妹妹跟我说过了，当年暗药师找到你们，你假装是妹妹，让暗药师带走了你，而不是她。”

　　她还是不说话。
　　马染尘继续说道：“你应该特别恨暗药师吧，是他们让你远离家乡，姐妹分离。可是为什么你最后做了暗药师呢？”
　　小飞瞥了她一眼，继续撑他的竹竿，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时候她说话了：“以前只是家仇，哪里比得上国恨？”
　　“家仇国恨？”马染尘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飞看着江面，淡然一笑。
　　她低了头，摸了摸放在她身边的枪，说道：“以前我是恨他，恨他带我离开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恨他对我严厉苛责，不把我当人看。他要把我培养成暗药师，教我怎样养人为药，他还要把我培养成药贼，去抢别的暗药师的药。他就是要把我变成与我父亲，与我妹妹对立的人，以此报复我的父亲。直到有一天，他要我去迎合一个人，并偷偷将他养成药。”
　　“这还不是一样的吗？还是让你成为与你家族对立的人。”马染尘问道。
　　她摇了摇头：“他告诉我，那个人是疫苗实验里的一个样本，是三十六个样本中的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那一个。而那个人自己根本不知道这回事。我问他，是什么人做的疫苗实验。他不肯告诉我。我再三要求他说明情况。他就说，那个人算是日本来的暗药师偷偷养的药。后来我知道了，偷偷做疫苗实验的并不是什么日本来的暗药师，而是日本军方。他们在东北地区已经开始了人体实验，我们许多同胞惨死在他们手下。他们认为南方人的体质跟东北人不一样，所以偷偷在长沙城和别的南方地区选择了三十六个人作为实验样本。而那三十六个人毫不知情。情况就像我们暗药师偷偷养人为药，而被养成药的人毫无知觉一样。”
　　这个说法与马染尘从朋友那里听来的一模一样。
　　小飞还是一脸波澜不惊，安静地撑竹竿。看来他早已知道真相，所以不觉得新鲜。马染尘猜测，小飞很可能就是为了此事才留在仙爷身边的。毕竟他与朋友是一类人。
　　“我并不想答应他。但是他的一句话打动了我。他说，我和你父亲你家族说到底不过是家仇，但此事是国恨。你若能完成这次任务，我不但放走你，还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你们一家人的生活。一旦疫苗实验成功，他们就会肆无忌惮地发动病毒战争，战线上千千万万的爱国志士和无辜民众将痛不欲生，如堕地狱。前方一崩溃，我们后方也难以幸免。”她说道。江面起了微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仿佛她是江中孤岛上的一棵弱柳。
　　马染尘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任务居然由一棵弱柳来负担。
　　“那为什么仙爷又派人到处找你抓你？”马染尘问道。
　　“我接受任务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了，他不会让我安生，他是药贼，必须不停地寻找我的踪迹。这么做，表面是为了抓我，实际上是为了保护我，让我免于被日本间谍找到，也是为了考验我多年来从他那里学到的隐藏能力。有好几次我差点被日本间谍发现，是他派来的人救了我。但是救了我的人从此必须离开长沙城，以免伊藤大佐发现是他在保护我。”

　　“难怪他们说没有一个药贼能找到你！”马染尘恍然大悟。这也刚好印证了小飞之前说的话——仙爷不一定希望他抓到她。
　　“这都是他的安排。”她说道。
　　“仙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方面迎合日本人，一方面破坏他们的计划？”马染尘问道。
　　她说道：“他说服我的话，应该也是说服他自己的话吧。在国仇面前，家恨可以暂且放下。”
　　小飞这时候插话道：“不完全是。仙爷之所以在一些方面听从日本军方的，是因为小梵的妈妈在日本治疗，国内治不好这种病。你们知道仙爷有多宠着小梵，就知道他有多爱小梵的妈妈。”
　　“小梵是他亲生女儿？”她大为诧异。
　　小飞见竹筏速度有点快，暂且提起了竹竿，说道：“是的。小梵自己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仙爷收养了她。仙爷保守这个秘密，就是担心日本军方对小梵下手，借此完全控制他。”
　　药引姑娘的姐姐不信，说道：“我在仙爷身边也呆过一些年头。仙爷若是如此深爱小梵的妈妈，他又怎么会跟霞姑好？”
　　小飞摇摇头道：“还不是为了让日本军方以为他是好色之人，让他们放心将霞姑安插在他身边？你们没有发现吗，这么大的药贼组织，居然长年吃不到想肉。这是为什么？”
　　马染尘点点头。
　　“因为仙爷并不是真正的药贼，他也不愿吃所谓的想肉。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迷惑监视他的宫先生和霞姑。”小飞看了马染尘一眼，说道，“在你被抓来之前，霞姑按照日本人的指示，已经让仙爷‘吃’过好几个人了。但事实上，仙爷当着霞姑的面决定吃想肉，转过身就将那些菜人放了。为了更好地迷惑霞姑和宫先生，仙爷研究出了一道菜，用各种配料混在一起，最后做出与想肉相似的味道。”
　　马染尘想起朋友在药铺后面的厨房里做出一道古怪的菜，说是跟想肉味道一样的情景。当时朋友说他是跟溥先生学来的。
　　不等马染尘细想，小飞对他努努嘴，说道：“你是不是见过那道菜？”
　　马染尘点头。
　　小飞笑了：“就连那个溥先生，也是仙爷安排好故意去见你的。那道菜并不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而是仙爷教他的。包括你在悦来饭馆听到仙爷安排的两个人说话，那两个人把你抓来，都是仙爷的计划。你来长沙后不到两天，仙爷就盯上你了。不然，那两个人不会在你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说出吃人的话。他们要吃的是那位白药师姑娘，所以打晕你之后没有必要把你也带到那个偏远的庙里去。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随便把你扔进哪口井里或者没人的地方就行了。”
　　小飞说得确实有道理。要不是仙爷早有安排，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尸骨此时是在一口井里，还是在一片荒草丛里！
　　这样一想，马染尘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后背一阵凉意。原来自己生命的存在或消失，全依赖于仙爷的一念之间！

　　“后来你和小梵来到庙里，也是仙爷叫你们带我们回去的？”马染尘问道。
　　小飞摇头道：“仙爷告诉我，根据内部消息，那里有白药师的‘蝉’和‘黄雀’，然后叫我带上小梵一起去，说是要让小梵长长见识。他让小梵去，就是因为知道小梵心地善良，不会让我对你们两人下手，会将你们两人都带回来。”
　　药引姑娘的姐姐惊讶地看了马染尘一眼，好像重新认识他一样。她才知道马染尘是这样跟她妹妹认识的。
　　马染尘不禁由衷感叹仙爷的心思缜密。他猜到药引姑娘是故意以身涉险进入药贼组织的时候，就够震惊了。他也猜过仙爷知道药引姑娘的真实目的而将计就计，但没有想到仙爷的部署从悦来饭馆的时候就开始了！
　　“别撑了。”小飞大声道。
　　马染尘陷入沉思，一直在撑竹竿，没发现已经快到岸边了，被小飞一喊才缓过神来。他赶紧将竹竿从前方戳进水底的泥土里，给竹筏减速。
　　竹筏触了岸，小飞先跳了下来，抓住竹筏，让马染尘和药引姑娘的姐姐下来。
　　朋友和伙计们也陆续上了岸。
　　这时候，对岸响起了枪声，接着是歇斯底里的叫骂声。由于距离比较远，马染尘听不清对岸的人骂的什么话，但可以确定那些人肯定是为了“夺药”而来。
　　朋友往对岸看了看，笑道：“晚一些的话，我们就都要变成水鬼了。”
　　马染尘担忧地对小飞说道：“小梵还在那边。”
　　小飞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用担心。她们有很好的藏身之处，比我们还安全。”
　　朋友说道：“大家都累了。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吧。”
　　马染尘过江之前没有觉得多累，可能是那时太紧张了，此时过了江，确实感觉浑身疲乏。
　　小飞问道：“去哪里休息？”
　　朋友说道：“我们的兄弟遍天下，还怕没有休息的地方？跟我走。”
　　众人跟着朋友走了不久，来到一户农家前。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农家屋里没有光亮，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朋友敲了敲门。
　　屋里有人问：“是谁呀？”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朋友回答道。
　　小飞笑了笑，见马染尘和药引姑娘的姐姐表情肃穆，其他伙计过江的时候打湿了裤脚，此时冻得抖抖瑟瑟，他赶紧收起了笑。
　　马染尘听到“呲啦”划火柴的声音，接着农家屋里点上了灯。
　　门开了，门后一个中年人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他看到马万福，微微一笑，又看到马万福身后的人，脸色一变，咳了一声，问道：“这不是万福药铺的马老板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朋友摆摆手，说道：“不用紧张。都是自己人。”
　　中年人脸上这才又松弛下来，一边招手让他们进来，一边说道：“江那边的枪声我都听到了。我就猜测今晚你会来。”
　　“有吃的没？有换洗的衣服没？兄弟们都饿了，身上衣服也湿了。”朋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