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汝鄢行歌

12、第十二章

　　李长音进入青萝境后虽然一路上遇到了各种陷阱妖兽，但都有惊无险地解决了。
　　与他同来的云瑶弟子中没有人在青萝境，而他并不怎么信任其他门派的人，所以拒绝了好几个队伍的邀请，路行一半仍是孤身一人。
　　“这孩子倒是有些孤僻，”林洲道，“没有学到他师父的长袖善舞呢。”
　　由于试炼已经正式开始两个时辰了，禁言期已过，所以各位长老掌门也都开始絮絮交流自己的看法。
　　面对林洲的评价，洛一秀只是笑笑没说话。
　　其实换做是他也一样不会跟那些人组队，只是这世上真正了解他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死在天魔大战之中了。
　　“春日宴试炼本就简单，应当独自完成。”白雀皱了皱眉，显然并不满意那些同门或者跨门派组合的小队伍。
　　“你这简单的标准也太高了，不逼命就简单啦？”洛一秀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自己的脸，一副懒散的模样。
　　白雀道：“不然呢？”他口吻甚是认真，让洛一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他正无言以对，突然听见一声轻笑，顺着去看——是应家家主的代理人。
　　那人面庞被银色面具所遮盖，但在收到洛神的注视后却翘起唇角，对他微微一笑。这笑容令洛一秀感到莫名亲切，却又抓不准亲切的源头。
　　算了算了，他摇摇头，决定还是不去关注面具人了，好好看自己徒弟做试炼才是真的。
　　森罗万象的试炼是有难度的，底线才是不伤害性命。就这两个时辰之中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被淘汰了，越往上的难度淘汰的人数越多，而车钰遥参加的修罗境之中只剩下了四个修士还在不同的地方与各自的困境斗智斗勇。
　　车钰遥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又是天生的顶级剑体——地阶上品无情剑体，经过云瑶派大长老苏琊百年的教导后在年轻一辈中可以说是罕逢敌手。他在修罗境中大开杀戒，达到了以力破巧的程度，所到之处无论是何敌人皆被他斩于太上剑下。
　　而且他跟他那一根筋的师父极像，不给对手任何面子。譬如刚刚被他三剑穿心的魔兽，刚刚开口喊了一句：“小子何人，今日——”连话还没说话，便被车钰遥一剑削掉的羽翼，随即一剑劈首、一剑穿心，直接咽气，化作一缕黑烟。
　　下手快准狠，没有任何耐心等敌人自报家门。他斩杀敌人后便擦剑继续上路，看得诸位长老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洛一秀叹道：“颇有苏师兄的风范，一点面子都不给。森罗万象若是有脾气早就把他扔出来了。”
　　白雀赞赏道：“无情剑体正当如此，不为情所动，不为情所扰，对待恶人只管下手利落，斩于剑下!”
　　他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狼狈窜来一位法体女修，边与敌人颤抖边喊道：“请道友救我！”
　　车钰遥二话不说便上去帮忙，杀敌如砍瓜切菜，然后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女修道：“道友放心，已经没事了。”
　　他身姿绰约、剑眉星目，出剑的模样简直如同芳心纵火。女修士在他怀中满脸通红，轻声道：“多、多谢车道友……我受伤了，不好行走，能不能麻烦你……”
　　车钰遥点头，将她横抱起来渡过面前血池。女修在他怀中娇羞不已，紧紧抓住他的衣领不放。
　　面具男道：“看来云瑶派这位亲传弟子不仅无情剑修得好，有情道也甚是灵通。”
　　白雀：“……”
　　林洲见他面色尴尬，善解人意地把画面切换到了青萝境：“车钰遥小友固然亮眼，但我们也要多多关注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弟子才是。”
　　她这样说也是因为青玉门有三个内门弟子在青萝境，其中一个叫做白灵薇，虽然年纪小却是个地阶中品的水相法体，林洲十分看好她，前段时间甚至还让她跟着门内之人对抗血阴宗，打算待她通过此次试炼就收她为亲传徒弟。
　　青萝境中，李长音正对着一面白玉璧静坐沉思。
　　他一路过毒沼、斩魔物，期间险些被沼下泥骨拉入其中，战至左臂骨折方才脱险，即便是如今静坐左臂也不得弯曲，只能垂下。
　　他闭目，白玉璧上刻有狴犴，其下有“问罪”二字，风格极其粗犷、纵横挥洒。李长音在玉璧之下沉思，渐入禅境，四周如云雾缭绕；而云雾中传来男子雄浑威武的声音：“一人之性命，何如？”
　　李长音闭目答：“不可轻弃。”
　　“百人之性命，何如？”
　　“至珍至贵，当竭力保全。”
　　“万人之性命又何如？”
　　李长音沉默片刻，不懂为何问罪碑要问他这些问题，但还是答道：“重于泰山，吾不敢轻言处置。”
　　问罪碑冷笑一声：“你可有罪？”
　　“无杀生之罪。”
　　“错！你有罪！”
　　“入道未至十载，不曾草菅人命、无故杀生！”
　　“罪孽滔天，还想狡辩！”问罪碑的声音听起来已是勃然大怒：“罪人安敢玷污九叶莲华！”
　　李长音感到一阵刺骨杀意，猛地睁眼，竟是问罪碑在禅境之中对他发动了攻击！
　　“砰——！”一声巨响，李长音抽出佩剑挡住阵阵削骨罡风，急道：“前辈这是何意！”
　　“你还说你不曾无故杀生？！”
　　“晚辈不曾！请前辈明鉴！”
　　问罪碑大怒：“诡言狡辩，冥顽不灵，留你何用！”
　　洛一秀看见青萝境中的徒弟突然身形不稳，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而问罪碑四周也不再平静，碑上玉块摇晃碎落，落下则凝为锋利玉剑，齐齐对准了李长音！
　　他大惊，拍案而起：“白雀！快让森罗万象停下来！”
　　这问罪碑并不是什么稀罕法宝，而是森罗万象仿造优昙法会的菩提明镜台制造的仿品，用以叩问年轻弟子心境。一般来说，若不是作奸犯科之人是不会被问罪碑为难的，为何这次它竟要动手杀了李长音？！
　　洛一秀数年未曾惊怒至此，惹得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向他投去目光，连面具男也有些意外。丹渥沉声道：“问罪碑出了问题，还请白雀长老让它停下，不要真伤了我云瑶弟子！”
　　而白雀不为所动，只是面色凝重，双眼紧紧盯着那副画面，开口十分冷酷：“问罪碑从未出错，洛一秀，你的这个小弟子怕是背着你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你放屁！”洛一秀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徒弟入门一直在云瑶勤加修习，一年来也只是老老实实刷仙缘榜，怎么可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而且他什么修为？练气五层！能做什么？去凡间欺男霸女吗？！”真欺男霸女也不至于要被问罪碑当场格杀吧！
　　他着急李长音状况，但面前这只冷酷无情的死麻雀却丝毫不为所动。洛一秀怒极反笑，右手一翻，当众唤出了自己的本命神剑“轩辕十四”！
　　白雀见状也抽出“无妄断水”道：“洛一秀，你想做什么？”
　　“你不让森罗万象停下来，我就把它毁了！”
　　“放肆！”白雀大怒，“洛一秀，这可不是让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师兄！”丹渥一惊，“不可擅动轩辕十四！”
　　林洲也怒了：“白雀长老！莫忘了试炼的规矩是不可伤及性命，还不快让问罪碑停下！还有洛神，你在这里开中天大衍术是想把我的诵春岛毁了吗？！”
　　正在双方对峙之际，青萝境的情况又出现了变化！
　　之前被李长音远远甩在身后的修士们也都通过毒沼陆陆续续到了终点，最前面三个分别是南冥仙宗的徐修洁、青玉门的白灵薇和沧浪山的左斌。
　　他们本以为自己应该是第一，却不料竟有人抢先开启了问罪碑，顿时大惊，连忙赶到问罪碑前！
　　左斌惊道：“这位道友竟如此之快！究竟是何人物！”
　　“这不是……云瑶派的李长音吗？！好像是洛神洛一秀的亲传徒弟！”
　　白灵薇在他们身后凝视着李长音的背影，突然眼中闪过一丝不祥红光，然后惊叫道：“你们快看，问罪碑要攻击那位李道友，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
　　左斌有些犹豫：“这……为何要帮？而且李道友不是还在禅境之中吗？我们贸然打扰……”
　　“可我看问罪碑不像是在跟他好好论道，是要杀了他呀！连剑阵都出来了！”
　　徐修洁道：“情况危急，何况他还是洛神之徒，我们先去相助！”
　　左斌转念一想，青萝境中所有过程皆被场外各大长老看在眼里，此刻见死不救必然会得罪云瑶派的人，而且也是个展现自己的好机会……思及此，他祭出灵宝高声道：“李道友，我来助你！”
　　其他人听见他这样喊也纷纷冲上去帮李长音抵挡问罪碑的攻击！
　　人多势众，何况在场诸位皆是各大宗门的天才弟子，竟然真的替李长音挡下了所有玉剑！而他本人则周天动摇、紫府激荡，在禅境中拼尽全力与问罪碑元神交手。
　　终于，在所有玉剑被击碎之后他闷哼一声，随即猛然睁眼，一口血呕了出来！
　　“道友!”白灵薇连忙上前扶住他，甚至还为他轻轻拍背，“李道友，你没事吧？！”
　　场外的各位长老见状总算松了口气，林洲更是欣慰，心道白灵薇这孩子果真善良！
　　只有洛一秀还盯着青萝境紧皱眉头，连轩辕十四都不曾收回。白雀见他总算安静下来，也只是默默收起了佩剑。
　　李长音擦拭了嘴角鲜血，不动声色地推开了白灵薇的纤纤玉手：“多谢道友相助，男女授受不亲，李长音自己来就好。”
　　白灵薇一怔，随即俏脸发红：“不好意思，我、我看道友吐血，情急之下才……”
　　“无妨，多谢！”
　　她是一番好意，又是个年轻姑娘，李长音自然不可能说什么。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总算稳定了身形。而问罪碑被这群修士一顿狂轰滥炸，早就碎成粉末，露出碑中熠熠闪光的仙株“九叶莲华”。
　　灵境外，洛一秀沉默片刻，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贵派这么有钱吗？能把九叶莲华放在青萝境当奖品？”摆明了是想气死他吧！死麻雀！
　　“这是南冥仙宗诸位长老一致决定的，你有意见？”
　　洛一秀皮笑肉不笑，只恨那个神经病问罪碑莫名其妙为难李长音，不然九叶莲华早就被他徒弟拿到了！
　　而九叶莲华出现后，便由离它最近的徐修洁小心拿了出来。他们拿的名不正言不顺，但李长音的情况也很微妙，所以徐修洁决定到时候让诸位长老再做裁决。
　　李长音点头，并无意见；而白灵薇突然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众人见她是青玉门的小女修，也不好拒绝，便由徐修洁把花递了过去。
　　白灵薇甚是期待地看着那朵花，神情有些痴醉：“真美呀，这可是紫叶玉浆的重要材料呢……对吧？”
　　她突然抬头，笑容邪肆，冲着外面的洛一秀道——
　　“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