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心之途》连天牧严

8、柒:神明之城的诡异囚牢（上）

　　硬是找了几个借口离开的琥珀偷偷找到一个没人的小巷子，她从口袋里掏出水壶摇了摇。仅剩几滴水的壶子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几分魔力从水壶口钻出来化身成了一个小型的阿多尼。琥珀厌烦地扫乱了这个幻象，扭曲了一瞬的小阿多尼又恢复了原状，还得意地朝琥珀吐舌头。

　　“卑鄙……果然下咒到我身上的东西里了。”

　　琥珀瞪了一眼这个变得糟糕的水壶，打定主意要扔掉。

　　“琥珀小姐不要那么暴躁啊——阿多尼这里有救出那个小孩子的信息哦！你会有用的！”

　　幻象小阿多尼伸展自己的魔力，围绕着琥珀转了两圈，她稚嫩的声音回响在四周。就像魔音一样的诱惑在琥珀的耳边重复，黑夜悄悄吞噬了一部分的街道，琥珀远远从小巷子里望过去，只能看到虚假的欢乐和恶劣的笑容。

　　“我知道琥珀小姐为人最善良啦，就连我这样的人，你不也亲切的伸出了手吗？”

　　小阿多尼施下一个魔法，紫色的烟雾遮盖了琥珀的视线，烟雾里的场景，是无数个像今天那个男孩那么大的孩子正在受刑招供的地狱。有些孩子善良且纯真，有些孩子顽皮却温柔，有些孩子胆怯并懦弱……而他们被冠以的罪名都那样的可笑荒谬！

　　因为他们是炼金术士的孩子或者身上沾染了炼金术士的气息。好一些孩子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炼金术士。

　　被严刑拷打的孩子疲惫的睁开眼睛，听着一些虚伪的牧师神父为自己超度，他们口中缓缓念出残酷又统一的结局:孩子，你将被神明拥抱。慈眉善目的主教大人主持他们的火刑，他轻轻的吩咐其他牧师在门外等候，一个人抱着力竭的罪人孩子进入了行刑场——那个狭小神秘的小房间。

　　身穿白袍的牧师们闭上眼睛，一副享受安详的样子。他们默默地站在门的两侧，凡是耳目健康的人都能听到从门后面传来的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火焰燃烧柴火的噼啪声响为孩子的哭嚎铺垫了底色，尚且良心未泯的年轻牧师仿佛踩到了粘稠的血液，紧闭着的双眼在颤抖，好似恶鬼在耳边吟唱地狱的赞歌。若隐若现的‘救救它’在脑海中反复重演，最终，抵抗不住的年轻人眼中最后的一幕是满身褶皱的小孩子尖笑着朝他走来的画面。

　　“够了，我留着你。现在告诉我怎么救他……还有其他的孩子。我知道每天被捉走的孩子不止一个。”

　　琥珀冷静地拍打手中的水壶，小阿多尼立刻听话的在琥珀的耳朵边欢快地讲着她知道的一切。曼依罗城不像其他城市人想得那么快乐和谐，自从琥珀进入这座城市的第三个星期起她就深刻的明白了。

　　这里是疯狂的神明信徒之天堂，乌黑的交易并非不存在于此，只不过比起信徒的狂热，那些不值一提而已。每天都有孩子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而被迫入狱，第二天便由主教主持行刑，许多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沐浴在火焰之中，这些灵魂理应被恶魔或是天使收去……这里的人们不会阻拦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的认知中，被主教大人超度过后的孩子一定能够安然成为天使，那些孩子便不必承受人间的苦恶。愚蠢的信徒羡慕着孩子们，互相为对方进行无趣的祷告，以求得升天之日不被恶魔掳走。

　　在琥珀眼里，曼依罗城是一座可悲的城市，充斥了对生命的不尊重和单一的罪恶。大到主教，小到平民，没有人出来打破这个不应该存在的规律。

　　琥珀很久以前就劝说自己千万不要管，可是一次两次……当她看见孩子们可怜兮兮的被信徒们拷走的时候，那份冷漠在不断破裂。她最终还是失败了，两年前，在阿多尼的帮助下，她救出了一个大概六岁的女孩。琥珀打算带着那个女孩离开曼依罗城，遭到了阿多尼的阻拦后她仍然一意孤行。结果就是——

　　阿多尼在琥珀出发前，就杀了那个孩子，那个年仅六岁的孩子。

　　这一回的阿多尼绝对没有那么好心。琥珀只是静静地想想，就知道阿多尼的目标不止是自己。

　　琥珀从来没有质问过阿多尼，包括她杀掉了那个孩子的时候。

　　现在，琥珀不得不去干这件事了。

　　阿多尼不会轻易放过安黛的，这个冥顽不灵的孩子绝对会再次的下杀手。

　　这个时候，琥珀不太甘愿的承认——安黛真的改变了她。放在几个月前，琥珀非但不会去救那些孩子，还会惊恐的从曼依罗城逃走。虽然安黛并不是圣人，而且还被以奸诈著称的炼药师养大，那颗心却始终纯净善良。

　　白袍女牧师摸着透明的窗户，身后是豪华的一桌晚宴，她正等着琥珀的到来。细长的蜡烛，摇曳的烛光，丰盛的餐饮，优雅的餐具，阿多尼为她一厢情愿的约会准备颇丰。

　　阿多尼早就被曼依罗城污染了，她是全城唯一的女牧师，她是全城最受主教大人宠爱的信徒。阿多尼可以杀人如麻，可以对一切坐视不管，却不可能拒绝琥珀的要求。哪怕琥珀叫她立刻跟着自己离开曼依罗城，她也会毫无犹豫的跟随。

　　只可惜……琥珀永远不会对她强硬的要求什么。

　　她还记得两年前，她差点被当做替罪羔羊扔进神圣的教堂的事。阿多尼的父母都是比牧师更加忠诚的信徒，他们责怨阿多尼逃离了主教的超度，他们认为阿多尼是不虔诚的异教徒。做出一致决定的中年男女将阿多尼赶出了家门，在夜晚的寒风之中，阿多尼险些冻死。

　　昏迷过去的阿多尼梦到自己遇到了金色的飞龙，大发善心的龙背着她去了一个温暖的地方。被子和美食，金色的飞龙和善地冲她一笑。

　　当她醒来之后，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金色长发的女孩在朝她温柔的笑。

　　阿多尼拒绝承认女孩是天使，天使都是那些信徒的神，它们罪不可赦。

　　于是阿多尼有了新的信仰，她将信仰龙，金色飞龙——

　　名叫琥珀的金发女孩给她温暖，给她住处，也给了她一种迷迷糊糊的感情。阿多尼享受着和琥珀待在一起的每个时刻，她头一次觉得曼依罗城没有那么冷。

　　好日子没有过多久，主教选中了阿多尼。阿多尼成为了牧师，她被迫搬出了琥珀租住的旅店。她以为琥珀会很伤心，也以为琥珀就像自己一样离不开她。

　　阿多尼彻底错了。

　　那时的琥珀早就流浪四年之久，她偶然的善良给了阿多尼短暂的幸福，阿多尼的离开对她几乎没有影响。她依然快乐的生活在曼依罗城，骗取着那些蠢货个个嫌多的金币。以致于当牧师阿多尼再次出现在琥珀面前时，琥珀差点认不出这个小姑娘是谁。

　　阿多尼看着门外的热闹景象，今天是神明的祭典，人们会献祭部分好吃懒做的牲畜。有时候……若是不够幸运，或者足够幸运，就能看到谁大着胆子献上家中的儿女。但是最近曼依罗城来了一条龙，不太讲理的红色火龙要居民们每个星期献出一名屠龙者。

　　真是奇怪的要求。

　　以往的龙大多索求金银珠宝或者处女与孩童，看来这条看似不讲理的红龙是族类中的奇葩。阿多尼没有多想，侍奉强大的种族一直是这座城市的传统，没有龙，就会是更加强大的人类。

　　乖乖在旅店等待到夜晚的安黛隔着窗户看下面的景象。人们围绕着高高的火堆载歌载舞，尖叫着的牲畜被屠夫开膛破肚，身穿各色花纹长袍的牧师站在一旁念念叨叨。那些都是教堂中低等一些的牧师，只配为牲畜超度。

　　歌声结束，牲畜们被屠夫剁成好几块交给牧师，接着，他们就又是吟诵起啰嗦臃长的咒语。眼睛发着绿光的人们围在牧师的身边，等待牧师分下几块‘神享用过的肉’。

　　啃食生肉的不只是热情的年轻人，还有懵懂的孩子和满脸皱纹的老人。他们兴高采烈地托起一块肉，分食给自己的亲人。恶臭的血液从他们口中滴落，染红的地板被赋予了洁净的魔法，很快就把那些污秽吸收到地底。没有人抗拒生肉的腥味，也没有人为这样的祭典提出异议，以致于就连第二天居民们集体拉肚子的壮观场面都被信徒们吹嘘为神明的赐福——为人们除去污秽！

　　曼依罗城的夜晚总是安静幽深的，这样的场面不多见，安黛也不喜欢。

　　只有在这个时候，安黛才会觉得所谓的神明之城是多么虚伪。

　　“安黛小姐，请问这里是安黛小姐租的房间吗？”

　　安黛停下观看那些令人作呕的场面，走去开门。

　　“是的……”

　　门一打开，一把锋利的剑就朝着安黛刺过去。敏捷的屠龙勇士往后一退，她下意识的摸到身后，抽出一把小匕首。

　　那柄巨剑在进入曼依罗城时就被扣押在了城门守卫那里。安黛的匕首更是侥幸带进来的。

　　出剑的人身穿红色长袍，身上有灰色的火龙形状花纹。身形高大，安黛猜测这是个男刺客。只是……刺客却用长剑，这实在是不多见。

　　“为什么攻击我？”

　　安黛和刺客对峙着，她的目光像一支锐利的箭矢，逼得遮盖着脸的刺客向后退了一步。虽说历练的时间和次数安黛都是后辈中的后辈，但论实力的话，曾单枪匹马进入龙穴的安黛绝不会输给这座神明之城的刺客。

　　刺客没有说话，就只是紧张地站在原地。安黛前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安黛攻击一次，他就防御一次，即使受伤也不敢还手。

　　魔法的亮光从安黛的背后朝她袭来时，安黛正果断地割破了刺客的喉咙。

　　“是龙？！”

　　耀眼的红色光束击中了安黛，她感到头脑被重锤敲打，像火焰一般滚烫的魔法折磨着她的皮肤。可怜的屠龙勇士被暗算了，很快就昏迷了过去。

　　红色的巨龙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它深吸一口气，一个红色的薄薄光球出现在它的面前。光球里，有一个背部被灼伤的女孩。

　　“屠龙者与龙……究竟谁有罪？神明与信徒……又是谁有罪？”

　　红色巨龙喷出灼热的鼻息，它的眼皮微微下垂，最后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