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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男宠 ...

  •   正午,白子期终于决定从烤得暖融融的卧室走出来,出门吸一口寒冷但清冽的空气。

      冬日的阳光冷漠疏离,只有在一天中离地最近的这个时候,才会施舍般给予人一点可怜的温暖。

      一阵寒风吹过,白子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又动手将身上一件兔毛披风往上拉,一直拉到下巴底下。

      在原地稍微跺过几下脚,适应了一番室外的寒冷空气后,白子期一如既往抱着桐琴攀上屋侧的缓坡小路,一直往北面大片桃林的深处走去。

      他注意到,下人们已经在那些不耐冻的稀奇珠种上裹起了厚厚的缎子,它们如今正在阳光的照耀下焕发浅淡的光泽。

      七曲八折地在这桃林间行得半刻钟,白子期的眼前才有些豁然开朗起来。

      这片桃林的尽头乃是一个人工琢锲的观景台,中间布置成了棋盘的形状,零散地搁着十余枚白黑二色的石头棋子。南北二侧则对坐着两个莲花石座,一个雕着花,另一个纹着藕。他的琴架仍是老样子支在南边的那个石座上,婢女们又为它加盖了一张雪白的绢布。

      白子期于是一如既往缓步绕过几粒棋子,通过三级微圆的阶梯徐行到达了那莲花石座之上。

      伸手揭去那块绢布,再将怀中的桐琴平放下来、三两声试过弦,便有泉水一般的琴音从他十根手指下淙淙流出,又如珠玉投盘般轻叩在四围的林木草石之上。

      白子期依惯例先练习了一支《阳关三叠》,紧接着又演奏了一曲《静水流深》。在《寒山僧踪》总弹错音的那个位置他停下来,抬头望了一眼挂在枝头的白色太阳,然后心不在焉地开始发呆。

      婢女芸香细细软软的声音就是在这时飘到他耳内的。

      芸香叫他,“公子!”

      “芸姐姐!”听得这声轻唤,白子期一个瞬间便丧失了风雅迷人的好气质,几乎是从石座上一纵而起,“你来啦!”

      芸香点头,眼光四下转过一圈,又拿手中的竹钯随意拢了拢脚边的枯枝朽叶。

      白子期含着一份热烈又期盼的神色迎上前去,“怎么样?这些天……有没有人来寻我?”

      芸香在他的注目下微微飞红了脸,又微微摇了摇头。

      她轻声答道,“没有。”

      “没有吗。”得到这个否定的答复,白子期的神色一时黯淡了下去,细软的眼睫上也好像瞬间蒙上来了一层白霜。

      他叹出一口气,喃喃着道,“这么久了,他们莫不是把我给忘了?”

      “公子,公子别着急,”芸香见他伤神,安慰般伸手摸了摸他俊气的眉峰,又细细软软地劝道,“我会帮你接着想办法的。”

      “唔,拜托你了。不过……你的手真的好冷,我给你捂捂,”白子期回过神来,想了想,又拿两只手拢住对方的,“好点了吗。”

      芸香凝视着他写满关切的一张俊脸,面上绯红的颜色不觉更加浓重了。

      “我的事就真的拜托芸姐姐了,千万帮我把信多带给几个人,”白子期低低地求道,“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不想困死在这里。”

      “嗯,好。”芸香应道,将手抽出来,又有些慌乱地四望了几次,“那我就先走啦,过两天再来找你。”

      “好。”白子期点头,又关切地伸手为她理了理头发,“有信儿了一定记得来找我啊。”

      “嗯。”芸香将竹钯捡回来捏在手心里,又往附近多望了几眼,这才顺着已是一派枯朽景色的桃林小路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白子期望得她走远了,半唏嘘半沉重呼出一口白色的气,返身回到桐琴前坐下,翻来覆去地又将方才弹错的那一段《寒山僧踪》练了几遍。

      兴许是因为心不静吧,还是总弹错。

      白子期停住,有些烦躁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第二次发呆。

      “继续啊。”一个声音忽然道。

      “别停啊。”

      一小截枯枝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掉在了他的肩膀上。

      白子期浑身一抖,左右张望了一番,却没有见到半条人影。

      “什……什么人?”虽然现在的时间是正午,但这片桃林里四下阒寂、寒意逼人。白子期双腿不觉间已是在微微打颤,强行镇定了心神又问,“你……是人,还是鬼?”

      没有回应,只有飘飘荡荡的北风游走在枝头,刮擦出些许轻微的如帛裂的响。

      “不……不说话,那……那我就走了啊。”白子期高声道,一边将面前的桐琴飞快地抱在胸口,低头跑下了台阶。

      “站住。”

      一双黑色的靴子突然出现了,赫然收在了他的眼底。接着往上,他又瞧见了一袭遍绣碎菊的柏蓝衣衫。

      他认得这双靴子,他也认得这身衣服。

      “徐……徐兄!”白子期吓得不轻,立刻梗着脖子一闭眼、一连声地道,“你可是在这尘世间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来找小弟帮你打理的?你放心,你我二人交情虽然算不上深厚,但兄台的事就是小弟的事,你有什么请求都但说无妨,小弟一定帮你打点妥帖,请你安心上路。”

      “徐兄?”

      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白子期看见那双黑色的靴子往自己又这边稍微挪了挪。他忍不住将怀里的琴抱得再紧了一些,低声念出来一句,“天神保佑”。

      “看来这西苑住的上一个人,姓徐是吗。”那个方才叫他“继续”的同一个声音悠悠问道,“那这身衣服也是他的啰?”

      嗯?上一个?白子期睁开了眼睛。

      那面前这一个就大抵应该不是鬼了。

      做下这个判断后,白子期徐徐吐出一口气,终于敢放松视线继续上移去打量这来人的面容。

      白子期立时怔在当场。

      白子期自己生得面玉齿白、眉清目朗,再加上一股子天然的风流气质,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免不了有人侧目来瞄,窃窃私语间称赞他长相俊俏。

      但此时此刻他发怔地想,跟面前这人比起来,自己的五官实在是过于敷衍与潦草,好像只是某个平平匠人随手拿稀泥糊出来的无心之作。

      而这个人的长相才是某个神工大师呕心沥血、一尺一寸精心琢磨后的成果。这种刻意的精心不止体现在其五官不偏不倚的位置与恰到好处的比例上,甚至更细致入微考量到了眉骨和颌骨转角的斜度上——多一点嫌笨拙,少一分又显尖刻,只有现在这种微妙的弧度能让人感到赏心悦目、叹为观止。

      唯一可惜的是此人面无表情得好像一尊雕塑,未能赋予这张惊世绝绝的面容以任何气韵。否则,风雅、清冷、狷狂、妩媚任一与这张脸结合,怕都能教世间无数人神魂颠倒、如痴如狂。

      这雕塑稍微转了眼神过来示意他答话。

      白子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道,“原来西苑又有了新的客人?”

      “客人?”那人一边摇头一边发出一声嗤笑,说话间已经走过了白子期的身侧,兀自在那微圆的台阶上坐下了。

      他坐下后,又嘲弄般笑了第二声,“是什么阻止了你承认,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门客,你们通通都是男宠?你的自尊吗?”

      正午的桃木林内仍是四下阒寂、寒气逼人。

      白子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次,久久未能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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