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那朵高岭之花》檐上雪

4、地龙

　　那邪祟身形似巨蟒，长约百米的身影横过天空，在地上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
　　饶是银玉已经见过不少妖怪，也不禁被它吓得抖三抖。

　　她咽了口唾沫，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蛇！大蛇最恐怖了。

　　北嚣听到了银玉那一声惊呼，看着眼前这怪物那张长满肉瘤的巨脸，一瞬反应过来，烛阴是钟山的山神，活在传说中的神明，身长千里，通体赤红。而这这怪物通体幽黑，身子也没有长约千里这么夸张。

　　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百妖册，这怪物不是烛阴，是形似烛阴的地龙。
　　可认出来又能怎样？地龙也只是传说中的妖怪，从没听说有谁亲眼见过。

　　紫光引来地龙的注意力，赤红的双眼死死锁住北嚣，粗壮的尾巴重重一扫，族寨的一排大石垒成的屋舍就被夷为了平地。紫电已修出灵性，知晓主人心意，咻得一声飞到半空。北嚣不再被动等待，单手在虚空中快速画下一串咒语，从空中炸下数道紫雷，汇成巨大光球，北袖广袖一挥，光球便冲着地龙的巨脸飞速滚去。

　　地龙常年幽居潮湿阴暗的地底，尚不适应如此剧烈的强光，竟然呆呆得看着光球靠近，不躲也不避，立马被暗藏紫雷的光球炸瞎了一只眼睛，从睁眼瞎龙变成了半瞎的独眼龙，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这声音太过尖利刺耳，银玉承受不住捂着耳朵半蹲在地上。
　　地龙一瞬间暴躁得摇头摆尾，尾巴砸在地上，能立马砸出个巨坑出来。

　　北嚣冲着蹲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银玉吼道,“还愣着干什么？”
　　银玉被他吼醒了，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这不是一般的怪物，是烛阴，烛阴是条修为高深的老妖怪，不好对付。得用阵法，对，用阵法！用什么阵法呢？
　　银玉的脑袋里早混乱成一团乱麻，身子也抖个不停。

　　地龙本来算半个瞎子半个聋子，被炸瞎了一只眼，已经和瞎子无异了。它的听觉不够灵敏，辨别不出寻常的呼吸声，但北嚣刚刚吼银玉那一嗓子，让它辨出了方位。

　　北嚣本想放出鸿均帮助抵挡地龙，不想珠子刚拿出来，一串火柱从地龙嘴中喷出，随后又是一摆尾，北嚣运气跃起，堪堪躲过地龙喷出的火柱，手却没这么走运，被地龙的巨尾扫中，珠子也被甩飞了出去。

　　北嚣暗道糟糕，毕竟是活了不知多久的凶兽，紫雷只能伤它一只眼睛，想要彻底消灭它，暂时应该是没有办法的。

　　对，用北斗七星阵！
　　这方银玉终于想到了可用的阵法，她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尽全力回想北斗七星阵的画法。
　　关着小白龙的珠子已经不知去向，北嚣看向银玉，见她静静凝视着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指尖隐有白光闪现，飞快得在半空中游走。

　　莫非是要借助星宿的力量？
　　北嚣听过这种阵法，但星宿并非是属于人类的力量，在近两百年间，成功借到星宿力量的术士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北嚣和银玉谁都没有发出声音，不远处，达依族的人应该是有人被地龙伤到，女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清晰得传过来，地龙脸一瞬间偏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被紫雷砸中的眼睛血流不止，鲜血染红了挂在巨脸上的恶心毒瘤，看起来分外狰狞恐怖。

　　银玉的阵法还未结成，并没有发现地龙的脸已经对准自己，女人的哀声不绝于耳，北嚣已经感受到地龙身上磅礴的燥意了。他心里跟着烦躁起来，达依族那帮蠢货死就死了，但地龙冲过去的时候势必会撞上那个姑娘。逃得了地龙，也逃不过王都下达的任务，没完成任务，哥哥母亲都会被自己连累。眼下也只有赌一赌，赌那个少女能消灭地龙，能帮他找到前世镜。在心中权衡片刻，北嚣立刻做出决定，左手拇指与食指虚虚捏住，举至唇边撮个个长哨。

　　这一回地龙反应奇快，对准北嚣的方向一尾巴扫过去，北嚣迅疾避开，地龙看不到他也不放过他，巨尾在空中没有章法地胡乱摆动，北嚣万万没想到，这怪物体型巨大，尾巴竟然这么灵活。他宁心静气，专心躲避地龙的攻击。地龙尾巴乱扫，嘴也没闲着，几只被吓傻的夜鸦被地龙的火柱喷中，霎时间成了焦黑的烤鸟。

　　忽然间，地上光芒大盛，七颗光点连成勺状，和不算明亮的北斗七星遥遥相对。
　　饶是北嚣身形灵活，后背也没能避免被地龙扫中，地龙的尾巴上竟然还长着锋利的倒刺。北嚣半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来。他没有理会背后的伤势，沉稳的面色上，透出几分惊讶之色。

　　北斗七星阵，只在传说中上古残卷里存在的阵法，竟然被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结成了。
　　这个阵法耗去了银玉太多灵力，她有些体力不支，身子摇摇晃晃，她用力咬一下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左手慢慢抬起，用力一握，“破！”

　　七个银色光点化为七道连天接地的光柱，穿透地龙巨大的身体，只听一声凄厉的嘶鸣，地龙从空中落下，沙地以它的身体为界，一分为二，生生被它砸出了一道深渊，莽莽流沙疯狂向深渊倾斜。

　　北嚣想要飞身逃离，刚一提气，胸口一阵钻心得疼，丹田凝聚不起一丝元气，他低头审视胸口，才看见一根尖利的刺从后背直穿前胸。

　　银玉灵力耗损太多，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快就被黄沙裹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等银玉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感觉身下软绵绵的。她躺了会儿，大战烛阴的记忆慢慢流回脑海。

　　烛阴呢？哪里去了？
　　她感觉到身下黏腻腻软绵绵冰冰凉的，想到一种可能，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慌忙从地上弹起来。

　　这里太黑了，她看不清楚自己刚才枕着的是什么，想到可能是烛阴的身体，她吓得连退了好几步，后脚跟又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银玉害怕得快哭出来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闷哼，听得银玉汗毛直立，烛阴难不成还没死的？那怎么办？她剩余的灵力已经无法支撑她再结一次北斗七星阵了。即便灵力够用，现在也看不到北斗七星，无法结阵。
　　看不到北斗七星？

　　银玉忙抬头看向上方，眼里只看得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就算是乌云密布的夜晚，也不可能一丝光都看不到。

　　银玉忍着害怕从乾坤袋里翻出一颗夜明珠，柔和的白光驱散了绵密的黑暗，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烛阴巨大的身体。

　　银玉吓得退后一步，又踩上一个软绵绵得东西，慌忙收回脚，转过来看踩到了什么东西。
　　北嚣刚才被她一脚踩中伤口，被痛得清醒过来，剧痛的感觉还没消散，同样的地方就又被踩了一脚。他拧紧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银玉在这黑漆漆的地方看到一个人类，开心得快哭出来，冲过去将北嚣抱住，“少将，你怎么也在这里？这不重要，你也下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北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费力地推开她。
　　银玉觉察他不对劲，将夜明珠移到他脸前，“少将，你脸色好白啊！”

　　视线下移，被北嚣的伤口震惊到了，“你受伤了？”
　　北嚣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还隐隐有扩散的迹象。北嚣紧紧咬住后牙，扯开襟口，一把扯出穿过胸口的那根足有擀面杖粗细的长刺，血喷得到处都是，银玉的衣衫和脸都被喷中，她抬手擦去脸上的血，身子凑过去，掀开北嚣的衣衫，看着不断流出的鲜血，右眼皮忽然跳个不停。
　　“伤口太大了，不止血的话，很快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北嚣身子疼得痉挛起来，他用力撑住眼皮，虚弱说道，“烦劳帮我撕一段布条下来。”
　　银玉摇摇头，“伤口太深太大，再多布条都止不住，我可以用灵力帮你止血。”

　　中指与拇指扣在一起，银玉运灵力于指尖，输送进伤口里。北嚣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她的灵力只恢复了一些，没到一会儿，脸色就开始泛白，身子也很快虚弱下去。伤口明显在变小，但银玉的灵力已经不够用了，银玉强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压榨身体内残存的灵力，指尖的光芒越来越弱，银玉的身体也开始轻轻晃动。

　　北嚣知她已到极限，阻止道，“够了！停下来吧！”
　　银玉摇摇头，“血还没止住。”

　　她又扣住右手两指，强行往左手腕心运送灵力，额角渗出密密的汗珠，银玉深吸一口气，咬牙将最后的几丝灵力注入伤口之后，她再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向前倒去。

　　北嚣扶住她的身体，低头看了一眼伤口，胸口上只剩下几条血缝，渗出细细的血丝来，他侧头望向怀里的少女。

　　王都中，快速治愈这样的伤口，一般的巫医都只能借助灵草的灵性，只有巫医中的长老才能够以自身的灵力为人治伤。但那样极为耗费灵力，所以即便他们有这样的能力，也轻易不会用来给一般人治伤。

　　这姑娘先是成功用北斗七星阵消灭了地龙，后用灵力治愈了他的伤口，拥有这样霸道的灵力，她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