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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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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烽已到弱冠之年,踏破蒋家门槛说亲的媒人多到排至城门外。
直到蒋烽二十四岁,蒋鸿和荣兰认为儿子的婚事不能再耽误,而蒋府多年来传出不少关于蒋烽和楚青同吃同寝之事,甚至愈传愈难听,蒋鸿和荣兰意识到事态严重,若再不制止,如此下去蒋家在邕州城还有何颜面?
于是蒋老爷蒋夫人把媒人们送来的女子画像一一查看,再看家世是否门当户对。
俗话说,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蒋鸿和荣兰对邕州太守的侄女张芸颇为喜欢。
近些年,蒋鸿经常带蒋烽进出米铺,教导蒋烽如何经商。
这天,蒋烽从铺子处理事务回来,荣兰便招呼蒋烽到身边,拿出张芸的画像问蒋烽:“烽儿,这女子是太守的侄女张芸,你看样貌可喜欢?”
蒋烽喝了口茶,说:“不喜欢。”
“此女子样貌端庄,又是太守的侄女,家中在朝廷有些权势,若娶她过门,对你以后是有利而无害的。”
放下茶盏,蒋烽认真道:“娘亲喜欢?”
荣兰眉开眼笑地点头:“为娘是挺喜欢的,你爹也是这么说的,娶妻娶贤,以后为蒋家开枝散叶——”
“那您让爹娶过门为蒋家开枝散叶吧。”说完蒋烽站起来便离开堂厅。
“这孩子!”荣兰气得无话可说,“你!你给我回来!”
翌日,堂厅上等待蒋烽的便不止是荣兰了,还有蒋鸿。
“爹,娘。”
蒋鸿唔了一声,开门见山:“昨儿你娘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考虑。”蒋烽同样一针见血地回答。
砰!
蒋鸿拍桌:“逆子!你是想蒋家绝后吗?!”
蒋烽撩起下摆,不卑不亢地跪下。
荣兰心一惊:“这……”
蒋鸿怒目而视。
只见蒋烽朝两老磕头:“爹,娘,非心爱之人,孩儿不想娶。”
蒋鸿五指成爪,紧握桌案边角:“难道你还想娶个男子不成?!”
“是!”蒋烽抬头,与父亲蒋鸿对视,“我要娶的人,是——”
“混账!”蒋鸿抓起桌案上的茶盏朝蒋烽扔去!
蒋烽不但不躲,且身形未偏离分毫,那茶盏重重地砸在蒋烽额角上,登时鲜血蜿蜒,滴落在地。
荣兰吓得扑上去抱住蒋烽:“傻孩子!你怎么不躲啊!”
蒋烽不顾鲜血流入眼睛,直视蒋鸿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要为我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责。”
他承诺照顾楚青一辈子,不受任何人欺负,纵使楚青没有回应,但他早已将此当做誓言。
蒋鸿指着蒋烽,重哼一声甩袖离去。“不娶你也得娶!”
“除非我死了!”蒋烽大吼。
走到门外的蒋鸿站定,荣兰心惊肉跳,片刻后蒋鸿冷声道:“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老爷!”荣兰带着哭腔喊道,蒋鸿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出云梢,夜风习习。
楚青在望月楼烹茶,蒋烽脱去鞋子,坐在蒲团上,单手支腮对楚青展露出一抹痞笑。“大晚上的喝茶,你不怕睡不着么?”
“反正睡不着,喝与不喝都一样。”楚青淡淡地应道。
今夜楚青身穿一袭月白素衣,青丝如瀑,头上别着一支木钗,神色冷清犹如仙人。
“你真好看。”蒋烽说道。
“说了那么多年,你不腻么?”楚青讥诮道。
“你听腻了么?”蒋烽也不恼,反而饶有兴趣地瞧着楚青。
楚青不应话,洗茶,冲茶,斟茶,行云流水,把茶杯推到蒋烽面前。“有时候不是我不想睡,而是你不让我睡。”
“哈哈哈哈哈哈!”领会到话中的意思,蒋烽大笑。
执起茶杯喝了一口,蒋烽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
楚青看在眼里,又给蒋烽倒了杯茶:“怎么弄的。”
蒋烽笑容淡下来,说:“爹娘让我娶妻,我不愿意。”
楚青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才缓声问:“那女子不入你眼?”
蒋烽剑眉微聚:“你明知我心意,你又何必问。”
楚青自嘲一笑,说:“你我同是男子之身,且你是家中独子,我与你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下去只会落人笑柄。”
蒋烽捏紧茶杯,眼中显出冷厉之色:“连你也这么认为?”
“不是我这么认为,”楚青缓声说道,“而是世人会这么认为。”
“我不在乎!”
楚青撩起眼皮子,淡漠疏离的神色刺痛蒋烽的眼:“现在的你不在乎,以后的你未必。”
掌中的茶杯瞬间被捏碎,蒋烽蓦然站起去拽楚青的胳膊,楚青没料想到蒋烽会发难,脸上错愕一闪而过。
两人面朝黑夜明月,月色之下,蒋烽剑眉星目,执起楚青的手腕,正色道:“今夜我们以天地为证,你敢不敢与我拜堂。”
闻言楚青恼怒握拳,奋力抽回手,却不想蒋烽握得紧紧地。
“怎么,你不敢?”蒋烽逼问。
“不是不敢,”楚青认命地闭上眼,“是我不愿意。”
蒋烽仰天大笑,胸膛频震,直至笑到眼角发红,把楚青扯到怀里,扣住楚青腰身,目光犀利道:“那你就一直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在我身下吧!”
……
蒋烽已离开多时,楚青仍青丝散乱地仰躺在地上,撕碎的衣物被风卷起,翻滚覆在他身上,夜风将他身上的汗水带走后全身发凉。楚青缓慢地闭上双眼,脑海里全是蒋烽方才无所顾忌的面孔。
蒋鸿也不顾蒋烽如何,执意让荣兰筹备蒋烽的婚事,直到聘礼堆满厅堂,荣兰亲自点数,不曾想今日蒋烽提早回家,看到这红红火火堆积成山的聘礼,怒上心头,一脚踢翻聘礼,长的方的礼盒稀里哗啦散落一地,有些奇珍异宝滚落而出,蒋烽还不解气,抡起木凳又是一顿乱砸!
下人们惊恐四散,不敢上去阻止,待荣兰从另一处忙完回来,傻眼了,现场一片狼藉!
“烽儿!”
蒋烽提着凳脚,转过身来,有些失魂落魄,仿佛方才的举动已用尽他全部力气:“娘,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些东西。”
言罢将凳子随手一丢,把即将挂在堂厅正方上的大红双喜字砸成两半,踉踉跄跄地离去。
“哎!这叫什么事儿啊!”荣兰双手直拍大腿,气到用手帕擦眼泪。
自从荣兰得知蒋烽和楚青的关系之后,荣兰对楚青已没有那么好,全当家里养了一个闲人,抱着眼不见为净的态度对待,可如今蒋烽到了这非楚青不可、甚至不娶妻的地步,荣兰便不能再坐视不理,否则她怎对得起蒋家的列祖列宗,蒋家还指望蒋烽继后香灯。
翌日,楚青站在铜镜前,指尖触摸身上被蒋烽咬出大大小小的於痕,那夜以后,蒋烽依旧天天上他的床,但对他却不像以前那般温柔,也不顾及他的感受,甚至会捂住他的嘴,使尽全身力气地逼他求饶。
板门被扣响了。
“表少爷,夫人让您到前厅一趟。”丫鬟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我这就来。”楚青把衣服穿上,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坐在堂厅正位上的荣兰穿戴华贵,唇脂颜色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深沉,看起来锋利刻薄。
楚青跨过门槛,走到荣兰面前做辑:“夫人。”
荣兰没叫他坐,而是直接说道:“你和烽儿的事,我和老爷已经知道了,如今烽儿到了娶妻的年纪,你也是时候放手了,别让天下人笑话。”
“夫人,”楚青笑道,“此话怎讲?”
“你还敢问我?”荣兰怒瞪,“非要我把话说得难听你才能听得明白?”
楚青不接话,唇边还带着笑意,分明不怕。
荣兰像拳头砸进棉花一样,更是生气:“楚青,你不过是我妹妹在山路上捡来的,你姓楚,不姓荣,更不姓蒋,你十岁进了蒋府,吃穿用度都是蒋家出的银子,我扪心自问从未亏待过你,妹妹临终前将你交托于我和老爷,却不是让你把烽儿往火坑里推!若你答应和烽儿断绝此等世俗所不容的关系,我便让你继续留在蒋府,不然,你自行离开吧。”
“夫人,您可问过蒋烽的意愿?”楚青问道。
“这与你无关!”
“蒋烽不愿意娶妻,便算是我离开蒋府,他也不会娶的。”楚青言毕向荣兰做辑后退下。
楚青那些话,在荣兰听来就是炫耀蒋烽一心就在他身上,且都是蒋烽心甘情愿“倒贴”的,荣兰愈想愈气,手一挥,桌上的茶盏尽数摔碎在地,茶水四处飞溅!
原本打算回房的楚青途径莲花池,看到池中的望月楼,思索片刻,走上木板桥,登望月楼。
这是蒋府,邕州首富的府邸,纵然住了十余年,可对于楚青来说依旧陌生,这里不是他的家,他早已没有家,把他当真正亲人的荣芳离世好些年了……
站在那夜蒋烽抓住他的手说要和他对着天地拜堂的地方,不知是否是入秋的关系,身上有些发凉。
蒋烽回来后,听丫鬟说荣兰曾叫楚青去堂厅,不用想也知道荣兰会怎么对楚青。这段时间以来他白天从不去找楚青,把自己埋在米铺的大小事务里,只有入夜了才去找楚青,第二天楚青没醒便离开,活得像个银货两清的嫖客。
在屋里寻不到楚青,蒋烽转去荷花池,果然见楚青在阁楼上凭栏而立,青丝微扬,衣袂飘荡,宛如随时会乘风而去的谪仙。
“我娘为难你了?”
蒋烽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楚青转过身去,背光而站,眉宇温润。“没有。”
“真的没有?”
“嗯。”
蒋烽不安地走过去牵他的手:“那一夜的话还算数。”
“什么?”
“天地为证,你我在此结成夫妻。”
楚青轻笑:“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