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穿梭》钙帮公子

3、李家命案（下）

　　脚步声渐渐逼近我的头顶。

　　之前从宿舍那边看过来二楼有人影在动，当时我以为是老李在收拾什么，现在一想，手臂时不时抬起落下，分明是梳头的动作，老李一个寸头，头发还没汗毛长呢，哪里用得着梳！

　　所以，我看到的并不是老李，而是个女人！

　　可是我刚来蕲水村的时候，郑书记给我看过村里人家的资料，二十年前的槐阳市发生了一次地震，蕲水村因为是最靠近震源的村子，所以死伤特别惨重，现在村里住的很多独身户都是那场地震的幸存者。

　　李建更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老婆陈英和儿子李小延当年都折在地震里了，他没再娶，这二十年来，除了一只花猫陪，没跟人亲近过。

　　这就是我又躲回黑暗中的缘故，老李的房子里怎么会有女人？他不应我，是不是被人害了？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那人正在下楼，我抬头看着晦暗的光线下那人的轮廓，奇怪，是老李，但又觉得看着有点怪怪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暗，此时的老李看着格外年轻，面相小了一二十岁，看着跟我一样后生，啤酒肚也不见了。

　　他很快走入暗区，我屏住呼吸，眼看着他和我擦肩而过，他却像没看见我似的，径直下了楼。

　　他没开灯，在楼下晃了一会儿，好像在找东西，指甲磕到了什么，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找到后又上楼梯。我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因为我发现这个男人好像……不是老李。

　　我看着他又经过我，从暗处过渡到明处，那张脸的五官跟老李一模一样，可这绝对不该是老李现在该有的模样，一个人的老态，怎么可能因为光线不足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时楼上传来女人的声音：“建更，小延的骨灰盒拿来没有啊？我们今天要早点去，带上横条儿，得让县里面的领导给个说法。”

　　“来了。”男人有点不耐烦地应了声，这个“老李”声音没有我听过的沧桑，我确定他是个青年，可那女人叫他“建更”，又提到“小延”——老李的儿子，那他不是李建更又是谁？

　　既然说骨灰盒，说明李小延已经不在了，那这个女人又是谁？如果是他的老婆陈英，不应该已经跟李小延一起在地震中丧命了吗？莫非是他私下找的情妇？

　　他再次略过我朝二楼走，错身时我看到他神情有点鬼鬼祟祟，准确地说，是那种瞒着别人在心里打小九九的贼相，我猜不透他是谁，又要干嘛，只好无声地盯着他。

　　他拐弯时一簇光落在他手里的东西上，明晃晃的，我看清楚了……他拿的是把斧头。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先不说他们到底是谁，女人让他拿骨灰盒，这个“老李”怎么反而拿个斧头？难道他……

　　我疑惑地看着他走上二楼，看不见了，这才敢喘口气。

　　“建更，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女人说。

　　“有吗？”男人干笑一声，然后有点犹豫地说：“阿英，要不把小延埋了算了，这一趟趟地跑，也跑不出个结果来，他们都是踢皮球，谁会管我们的事？”

　　“难道你要放弃吗？”那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尖了起来，语气也成质问那般激烈，“不是说好要一起给儿子讨回公道吗？小延四岁生日都没过就没了，他死的时候你自己还在外面逍遥呢！才第五次上访，你就要妥协了？！”

　　女人因为愤怒，气息不稳，又说：“要是不给儿子一个交代，我们谁都没资格做人！你要是敢撂下这事，我就跟你拼了！”

　　男人不说话了。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从我目前听到的一切信息来看，他们分别是李建更和陈英没错，而且此刻的时间应该是在地震后不久。

　　但是我想不通的是，册子上记的信息分明是“陈英在地震中守护李小延，被掩埋在废墟下五天五夜，搜救队发现时两人均已没有生命体征”，可是我听到的却是陈英要和李建更为了李小延的事一起去上访？

　　究竟是我出现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再现？如果是真的，那么还有一点我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我会来到二十年前的地方，为什么让我看到听到了二十年前的场景？

　　然而，一声女人的惊叫划破了我混沌的思路，女人惊慌地大叫：“李建更！你疯了！你干什么？！”

　　一声闷响，我心头一紧，想到他手里的斧头，暗叫大事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在顺着楼梯往二楼跑了。

　　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客厅，和楼下一样开阔，同时也拥有着难以言喻的逼仄，亮光从旁边卧室打开的门里透出来，把这牢笼一样的黑暗剖出一个诡异的角。

　　我慢慢地朝门卧室口走去，又一声尖叫响起，这次声音更近，也更凄惨，像是一个绝症病人痛苦的呼喊，又像是一个有生命的邪物，疯狂叫嚣着冲进我的耳膜，还伴随着沉闷钝响，一齐让我的头皮发麻。

　　我一下子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一个健步冲过去，眼前的情形极大地刺激了我的视觉，空气中恰时扑面而来一股腥臭的铁锈味，胃里不禁涌上一股酸水。

　　那女人倒在一片血泊里，老李背对着我，用斧子一下下凿着她的身体，每一刀落下，那女人就抽搐一下，刚开始还在痛苦地□□，到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女人看到我出现在门口，奋力地昂着头，被鲜红的血液衬得格外白皙的脸上流露出狂喜，她五官扭曲，朝我伸出泡在血里的手，好像要来拉我帮忙，那双不知盛了惊恐、痛苦还是希望的眼睛撑得铜铃般大。

　　“咯——”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浑浊得像没有搅拌均匀的泥水，如瓢泼大雨向我砸来。

　　我知道她是在对我说话，是在向我求救，可我动不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砍得皮开肉绽，藏在细腻肌肤下的森然白骨敞露在外，但她还在“咯咯”地响，努力地对我挤出一丝微笑，但落在我眼里只剩下可怖。

　　此刻的“陈英”就像马戏团里浓妆鬼笑的小丑，而她的躯体就像内里棉絮破败的提线木偶，正被操控者一点一点肢解……

　　又一记斧子，直接劈断了她举起的手，那胳膊横飞到门口，正落在我脚边！

　　“啊——”我被这飞来的断肢吓得惊呼一声，眼看着血迹快要溅到我的白鞋上、裤脚上，忽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阻止我出声。

　　我直击凶杀现场，整个人已经被吓得僵住，魂飞天外，四肢完全不由我支配。

　　这只手将我的嘴捂得严严实实，腰间一股大力将我拖走，我忘了挣扎，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除了竖起全身的汗毛、布满全身的鸡皮疙瘩之外，我什么都忘了做。

　　等我被拖到二楼一个漆黑的杂物间时，我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把我拉到了这里。

　　我的魂魄忽然又归体了，顿时警铃大作，这房子除了我，还有别人？

　　对方来路不明，也不知道是跟我一样的活人，还是我看到的这种……二十年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