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桃源》五味子五味俱全

19、第十九章

　　这就是……答案？秦和感觉自己像是做好了进火海的准备，抱着必死的决心纵身一跳，睁眼却发现自己落在了棉花堆里。
　　幸好，姜荃没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秦和心里一松，刚才神经极度紧张的后遗症便显现了出来，他开始感到一阵一阵的心悸和头晕。
　　两分钟后，在他终于反应过来姜荃话中的意思时，他又无法避免地开始焦虑起来。他竭力说服自己，姜荃虽然靠着翻译器能完美掌握地球上的语言，但是肯定还对一些有歧义的话把握得并不好，才会说出这么容易令人产生误解的话。
　　绝不是自己之前第一反应呈现的意思，不可能的事。
　　而且，就算他之前因为这个原因暂时不想离开，那现在，在自己对他做了如此过分，违背他意愿的事之后，他也应该心灰意冷，马上就会寻找离开自己的方法了吧。
　　而自己甚至已经失去了挽留他的资格。
　　姜荃回答完这句话后，之前房间里充斥着的双向压抑气氛似乎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看上去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主动开了口。
　　“回去的方法确实已经找到了。”姜荃说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秦和费力地把自己已经出窍的灵魂拽回躯体里，控制着，强迫着自己注意看向姜荃。他不敢看姜荃现在是什么表情，便把目光放在了他手上的东西上。
　　姜荃拿着的就是之前同那块石头和刚分析完的吴渝的身份文本放在一起的那个圆环。之前姜荃一拿到它就直接收起来了，秦和还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想过度的关注给姜荃太大压力，便没有问。
　　圆环还是和它刚被找到的时候一样。上面只有两道沿着圆环边沿画出的直线，再没任何的雕刻或者花纹了。隔了一千多年，圆环上面的蓝色装饰灯还依旧亮着。并不是反光，而是真真正正的发着光。
　　“这是‘他们’的东西，按规定是严禁其他种族接触的。他一定不是通过合法渠道获得的。”姜荃仿佛完全没把之前的强迫性谈话当回事，语气依然像往常一样严肃而清晰。而这并没有让秦和好过哪怕一点点。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越发觉出自己干的事情到底有多残忍。而姜荃现在是在忍着多大的痛苦装出这表面的平静呢？
　　“这是超微型折叠面连接器，可以打开一个小型折叠面并维持很短一段时间的稳定性。”姜荃想了一会才找到要怎么用自己不熟悉的中文把这个东西描述清楚的办法。“它是在第一次使用时就被设好参数的，不能改变且有使用次数限制。而吴渝用它回了母星，就能说明这个连接器的终点，一定是指向母星的。”就好像是个“回城卷轴”一样。所以在秦和问他是不是找到方法能回去的时候，他会回答是。
　　“这个装置虽然由晶石能源供能，却不由晶石信号控制，所以在地球使用也没问题。吴渝应该是想让以后被困在地球无法联系外界的外来者有个逃出这个困境的‘出口’。先到我的母星，再回自己原本的所在地就会容易很多。”像从一个没有信号的陌生地方转移到了一个有信号的陌生地方，虽然都同样“人生地不熟”，但后者的情况明显比前者好上千万倍。
　　“这个装置还能最后启动一次。”姜荃轻轻拂过圆环上的□□，那灯闪了闪。秦和看到在这盏亮着的灯旁边还有两个小小的圆形突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可能代表前面被用掉的次数吧。
　　“那很好啊。”秦和见姜荃又停下不说了，便努力调动自己，给出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好让姜荃知道自己在听着，“你能回去了。”还永远不用担心这段时间的“意外”追着随他一起去。
　　“可是我不想回去。”姜荃的语气突然有些急躁。自从他从地中海的遗迹回来之后，这种焦虑混合着躁动的情绪就很少在他身上出现了。“我不能，也不想离开你。”
　　哦。
　　他又重复了一遍，疑惑的表情像是在询问秦和自己到底哪里没表达清楚。
　　秦和确实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又一次听到这句话仍旧让他手足无措，不知道姜荃在期待自己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能下意识地嗯了一声，个中的意思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姜荃看起来对他这样的反应有些失落，但似乎还是接受了他的回应，整个人缓缓平静了下来，似乎秦和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但这也结束了刚才的话题。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出声，四目相对，都希望从对方的动作和表情中收集到更多的信息，这反而使刚有了缓和迹象的气氛又转向了另一个极端……尴尬。
　　秦和终究还是心里有愧，一瞟到姜荃的眼睛便马上移开了视线。纠结了半天怎么开口，最后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对不起。”姜荃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这突然的道歉是为了什么，一如他刚从遗迹回来时，面对秦和的道歉一样。
　　秦和硬着头皮接着说了下去：“我不该这样对你，强迫你说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而且，在听了你的回答后，甚至还燃起了你还能留下的希望。他心里这样想着，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道歉的话，我接受了。”姜荃清晰地这样回答。秦和虽然很怀疑他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说，但还是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放松了一点。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为这种事道歉，但是如果能让你不要再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的话话，我接受。”姜荃说道，继续毫无顾忌地盯着秦和看。
　　秦和心想：果然是这样。但就是这样，才有问题。
　　他不是不知道我在伤害他。
　　他是不知道为什么能得到加害者的补偿，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道歉。
　　这绝不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状态。
　　他到底，在母星经历了什么啊。
　　但刚产生这种“心疼”的感觉，秦和就无情地把它掐断了。
　　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心疼他了。
　　他身上的众多伤口中，已经有自己的手笔。
　　也许是秦和脸上的表情太过可怕，连姜荃这种没见过太多地球人的外星来客都能看出其中明显的绝望。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顺着对方的意思接受了这个不知所谓的道歉，对面的人却反而更伤心了。
　　而姜荃不想让他伤心。
　　“没事，”秦和勉强笑了一下，“你说的，你为什么，现在不能离开……我？”他已经认定，姜荃不想离开自己的念头早就消失了，现在只要解决掉这最后的束缚，他就能顺利地回到母星了。“不想说也没关系，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补了一句，生怕姜荃又把他的话当成必须回答的问题。
　　姜荃听到这个问题后，却又像之前那样，只说了句“客观上来讲就是不能。”，也不知是在刻意回避，还是仍旧没明白秦和到底问的是什么。但秦和注意到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所以答案肯定是前者。
　　还好，这次自己没有逼他。
　　“能不能回去了？”姜荃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一点恳求的意味。
　　“回哪？”秦和心里烦乱得要命，一时没明白他语言所指，“回你的母星吗？”
　　“不，是回家。”姜荃肯定地说道，“回到我们来的地方。”停了一下，又说道，“一起。”彻底断掉了秦和的后路。
　　“什……”秦和嘴都合不上了。经历了这种事，眼前又摆着脱离的方法，他根本想不到为什么姜荃对自己的家仍旧有着这么深的执念。
　　难道真的是客观上的问题？是有什么有形无形的东西阻止着姜荃离开自己身边？那他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
　　无论真相是什么，至少现在，姜荃不急着走，秦和也绝不想逼他再说或再做什么了。既然他还愿意和自己呆在一起，那就顺着他去吧。
　　“好，那明天早上就回吧。”看到姜荃点了头，秦和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么闹了半天，天都已经完全黑透了。领着姜荃出去吃了点东西，回来后又被迫面红耳赤地听了二十分钟水声，秦和迫切地想要休息了。
　　他其实早就预感到这个晚上他会睡不着，但因为明天就要离开山西，他要开一整天的车，如果休息不好，对两个人的生命安全都是不负责任的。
　　但睡意这种东西，不是能强迫来的。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失眠，又有这么多人白天犯困呢。秦和翻来覆去了半天，每次刚有一点睡意，脑子里就会出现傍晚的事，愧意就会把他硬生生从半梦半醒里拖出来。以前几乎从不失眠的他又没有备着任何的安眠药，而且即使有，安眠药的后移效应也会让他第二天昏昏沉沉像喝多了一样，开车绝对也是不安全的。
　　秦和明白自己的失眠是心因性的，如果不解决的话自己可能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好好睡觉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明天开车的问题。时间已经快到夜里一点了，他却仍旧进入不了睡眠。看着旁边在自己威逼利诱下终于肯在床上睡觉的姜荃，他心里又是一阵酸麻。
　　“怎么了？”一片黑暗中，姜荃突然出声。声音虽不大但却把秦和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到“没事，没事。”却暴露了自己这么晚还醒着的事实。
　　“还没睡吗？”姜荃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刚醒过来，却像是根本就没睡似的。他坐了起来，却没有开灯。秦和知道他不开灯也能看把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的睡眠需求大概只有人类……一半左右。”也许是知道了地球上的人类和自己族人的关系，他再用人类这个称呼的时候加上了一丝迟疑。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秦和有点不解，但随即明白了，姜荃是在说明自己不是被秦和因失眠而翻来覆去的动静吵醒的。
　　“你睡不着吗？”姜荃的表情在黑暗中模糊不清。“还是因为下午的事？”见秦和没吭声，他也心中有数了。
　　“那给我说说《桃花源记》的故事好吗？我从吴渝的身份文本上看过，但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姜荃说道。虽然眼前是一片黑暗，但秦和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对自己家乡的事还是很上心的嘛。正好自己也睡不着，跟他说一说，对他回去之后的生活可能也有帮助，毕竟他说过自己属于“叛军”这一款的。无论如何，多掌握点知识也是没坏处的。
　　“好。那该从哪里开始呢……”秦和思考了一下，找到了开头，开始慢慢地讲着这个小小的故事和它背后的含义。姜荃也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但秦和知道，他确实在听着。
　　不知不觉间，在这寂静的氛围中，秦和居然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听到隔壁没了声音，姜荃又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注视了已然入眠的人类许久，之后才无声地躺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