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桃源》五味子五味俱全

18、第十八章

　　“他们非常幸运，能在离母星这么近的地方，在宇宙荒漠的边缘，在如此恶劣的宇宙环境下，找到了地球。他们原本只是想逃离‘他们’的控制范围，选择了晶石波无法探测的未知地带进发。”
　　“到达地球之后，为了避免引来追兵，也为了和过去进行彻底诀别，船上的人将飞船拆解，并同所有由‘他们’带来的产品一起全部销毁后，这些逃亡之者共同约定，不教授后代任何关于母星的历史，让他们扎根于地球生活。并且因为地球环境极其适宜居住，且随时间改变速度相对较慢，这批逃亡者在各自选定想去的定居点后，最后一次改变了自己的身体结构以适应当地环境，此后便也不再教授后代任何除必要外的控制身体的方法。毕竟只靠被动改变，和改造环境，在地球上生存也绰绰有余了。何况这些额外的控制非常消耗能量，在陌生星球的建设初期，学习这种不必要的能力会降低生存概率。”之前姜荃说过，控制身体这种事就像学说话和学跑步一样。如果没人引导，甚至刻意避而不教的话，凭个体自己摸索，想要重拾是几乎不可能的。就像被狼养大的“狼孩”一样，狼性十足，人性却相应的十分缺乏。就算后来被人类发现，回归到人类社会，他也永远学不会说话，很难融入到人类社会中。
　　所以人种之间的差异，居然是人类的祖先自己选择的。之后人类经过几代繁衍，便不再具有随意改变身体某些“参数”的能力，于是人种便确定了下来；这些来到地球的初代“人类”决定彻底摒弃敌人的“馈赠”，所以退回原始社会重新走了一遍“进化树”，到了现在也发展起独树一帜的科技系统；母星文化的最后一丝血脉也被小心地保留了下来。这个在发祥地无法延续下去的美丽事物，在异乡，被一群几乎已经被遗忘的不屈之人发扬光大了。
　　所以，现代的人类也算继承了前人的遗愿吧。就是不知这种延续能坚持到几时。
　　之前在地中海遗迹中找到的信息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三万年前，在地球上对历史的认知中早该出现的人类祖先会不存在于记录之中。那是因为他走时，距离最早一批“人类”来此定居还有两万年。
　　秦和现在成了整个地球上所有人类中第一个知道了自己起源的人类，原谅他太过震惊，以至于忘了感到荣幸。
　　“所以……咳咳，那个，其实我们算老乡？”秦和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每天治病救人科研考核就已经够他受的了。现在你告诉他，嘿！你这三十年认为是常识的事情全是错的哦！而且你们的研究也基本是在白费力气哦！原谅他除了震惊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
　　“所以……为什么告诉我？”秦和还是问了，有气无力地。他现在很想说个过时的网络用语。不应当，他只是一只小猫咪。
　　“你不想知道吗？”姜荃还是一如既往地误解了秦和的意思，“对不起，我的错。”没看出你的想法。
　　“不……”秦和捂脸，“不是这个意思……那什么，让我缓缓吧行么？可能对你来说这是件小事，对我们这些什么都没继承下来的人类来说，这些信息可不亚于核弹爆炸。”
　　看得出来姜荃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核弹，但他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只安静地坐着，看着秦和抓狂地揪自己的头发，之后露出担心了的表情。也不知是担心秦和，还是担心他的头发们，或许是因为两者现在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惨。
　　秦和忽然觉得人类就像一辈子没出过门的宅男，眼界自然是比不上常年在外边跑的外星同胞广。也许在他们眼中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但在人类一开始就点错方向的注意力的前提下，什么小事都是超越认知的大新闻。
　　“你说，如果把这些发现跟政府说了，他们能相信么。”半晌，秦和说道。几天前，他还认为人是猴子变的，是地球的原住民。但这有什么用呢？一个多月前他还想不到自己能遇到外星人呢，现在看来还是整个人类的远房亲戚。
　　事实如此，由不得任何人不信。
　　“政府？我之前在你们的网上看到过这个词。他是你们的管理者么？”得，他又一次在不经意间触及到了姜荃的地球知识盲区。
　　在科普了二十分钟政府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管什么的之后，姜荃看起来还是一头雾水。秦和无奈的放弃了：“行吧行吧，就算他是我们的管理员吧。”看起来人类的“发源地”对人文学科真的一点都不重视。也是，从封建社会的生产力坐着外星来客的时光机直接穿越到了未来，又被层层压制，制度和文化的落后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你想这么做吗？告诉你们的‘政府’？”姜荃接受了这个答案，思考了一会，反问道。
　　面对他的提问，全当是开玩笑提出这个问题的秦和倒是认真了起来。
　　如果要是这么做了，把这件事报上去，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倒还在其次，姜荃是绝对会被带走的吧……可如果不告诉高层，且不说人类可能还需要多久才能发现自己真正的起源，万一哪天那些奴役别人成性的家伙突然降临怎么办？这可为难了……
　　等一下？为什么是问我想不想？这种情况为什么是我来做选择？秦和面对这一团乱麻，想死的心都有了。之前习惯性地直接顺着想了下去，现在才反应过来，姜荃问的问题永远只是在试探秦和的想法，仿佛只要秦和做出选择，他就会毫无怨言地执行似的。
　　这很可能和他之前的经历有关。秦和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现在对自己这样还好，如果之后信了不该信的人，按他这样，被卖了，不仅会积极地帮人家数钱，甚至还会跟买主讨价还价吧。
　　等回去了，一定得找个时间跟他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件事了，这么快就能结束这次出行，自己的假期还有很多“余额”可以挥霍。
　　明明这件事中自己从始至终就没干什么实质性的事，为什么他总要问自己的意见？他十分肯定，如果没有自己，姜荃也能找到这里，得到现在已有的一切。
　　他没资格替姜荃决定他自己的命运，但姜荃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真的该跟他好好谈谈了。
　　秦和发现自己居然在认真地打算给一个外星人做心理辅导。心理辅导能起作用吗？现在看来，两边倒是实实在在的有血缘关系，长得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外表都差不多，神经和心理方面应该也差不多……吧？
　　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定居到地球的人类主动放弃的“对自己身体的绝对控制权”这个在现代人类看来非常厉害的绝技。
　　看起来，不管最后姜荃的选择是什么，是告诫政府注意从宇宙另一边可能来临的“神”，还是选择不声不响地回去母星，抑或是想要留在地球，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先带他回去。反正，无论如何，在他做出自己的选择之前，秦和不打算有任何动作。
　　说起来，吴渝的记录中，到底有没有能让姜荃回去的确切方法呢？看姜荃现在的样子，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所以应该是没有？又或者很难在短时间内实现吧？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的上忙。不过如果是需要买什么材料的话，自己应该还是能帮一点的吧？虽然以他的财政能力，还算能实现点“什么什么自由”，但是如果需要的东西太贵的话可能还是……
　　嗨，又开始了。
　　与其瞎猜瞎担心，不如直接问。秦和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姜荃似乎又开始企图转移话题，对这个秦和认为很好回答的问题避而不谈。
　　怎么感觉自己又成了皇上身边的太监了？秦和正觉得来气，突然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姜荃别是又在在想什么有的没的吧？联想到他刚来自己家的第一天就想着回去保护他的同胞，在知道地球会进行曲“定期清理”之后又和他的前辈一样自然而然地决定保护地球……一阵恐慌袭上了秦和的心头，他别是又在想着为了什么奇怪的坚持做牺牲吧？他不想再谈回母星的事，不会是已经知道自己活不到回去的那天，所以索性不做准备了吧？又或者他其实已经找到回去的方法，但因为什么“大义”，要放弃？
　　秦和越想越害怕，焦虑让他顾不得其他，只能利用他现在能用的唯一的办法。
　　他知道这样不好，不仅是在践踏他的沉默权，而且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信任，但现在为了搞清姜荃到底在隐瞒什么，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秦和觉得自己只能暂时做个恶人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回去的办法了？”秦和咬着牙，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姜荃施压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秦和在之前来时的路上无意中发现，如果自己的问题没有任何回避的空间，姜荃就不得不正面进行回答。
　　果然。姜荃听到问题后的一瞬间诧异和之后悲伤地看向他时的表情，秦和尽收眼底。
　　看着他眼神中几乎带着哀求的意味，秦和一瞬间动摇了，但又硬生生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只又问了一遍：“你已经找到回去的方法了，对么？”逞英雄，当烈士，轻视自己的生命……这种事，是他的逆鳞，他不允许任何人触。
　　“是。”姜荃回答完这简单的一个字，居然开始微微发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似的。
　　秦和看在眼里，心疼得要命。但这答案还不够，还远没到问题的核心。
　　“你现在已经有能力回去了，对么？”秦和还是看向了别处，他实在不忍再看着姜荃因为自己的问题受苦。
　　说不啊，说没有啊，说需要的东西还没凑齐啊，这样就能，这样就不是……
　　“是。”姜荃的回答让秦和心里一凉。
　　他果然有了其他的计划。
　　秦和心里乱极了，也不知是因为姜荃向他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还是对他未知计划的内容没来由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
　　原来他并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信任我。秦和在这一瞬间却只能从万千的思绪中抓到这个。
　　他不信任自己也是个正确的选择。秦和心中惨然，自己现在不就是在伤害他么……自己根本就不值得他全心全意的信任。更别提自己有意藏起来的，内心深处对他的肮脏想法。
　　让我最后再伤害你一次吧，我不能，绝对不能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骗着我，之后有一天突然消失，再也不回来了。
　　这种事，经历一次都嫌多。
　　秦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还不够，还没问到点上。最后一次，原谅我，不，不用原谅我了。
　　“告诉我，”秦和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为什么不回去？”这不是你最大的愿望吗？你不想再见到自己的同胞吗？你不想，不想离开这样的我吗……
　　姜荃这次沉默了很久，久到秦和一度认为他不会回答了。之后他轻叹了一口气，在这场不平等的谈话中第一次主动抬头看了秦和，正好对上了后者逐渐开始慌乱的眼神。之后，嘴唇轻启。
　　“我不能离开你。”
　　“我也，不想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