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同人]夜明》浦上青枫

35、迷恋

　　雷诺阿的舞会，伦勃朗的素描。
　　莫奈的睡莲，梵高的鸢尾。
　　幸村他正坐在神宫寺家的会客厅内，低头看着那些土耳其地毯。
　　几分钟前他被他的贝雅特丽齐引领着走进那扇门，跨入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开门的侍者无比谦卑的低着头，白色的手套一尘不染。得到了御前大人的指示后这些人便一前一后的将他引去会客厅，神宫寺绫却径直上楼去了。
　　领着头的是个斯斯文文的漂亮姐姐，她看上去和头上的喀秋莎发圈儿没有任何兼容性。她说话的声音睿智又冷静，每个拐角处都会停下来示意方向。走在前面时她黑色的发尖儿一抖一抖的，总是很容易引人注目。
　　一方面这宅邸内虽人数不多却也绝非寥寥，其中又以女生占大多数，于是这么一位引人注目的客人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一波执事长们认为有失礼仪的窃窃私语。只是他手上拿着御前大人的伞，这一迹象实在是非同寻常。另一方面幸村他看到这里虽然几乎都是女孩子，但为数不多的几个男孩子长得都很清俊，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些没来由的念想。按照那些西方小说，这样的男孩子通常都是骑士，而骑士和公主殿下似乎又是最常见的……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这个房间里有一些义政大人的衣物，御前大人交代过您可以拿去做换洗之用。稍后我们会送您回去，您的衣物隔日将清洗完成悉数送达，请安心。”
　　一番极为客气的话说完，她便轻轻带上了房间门。
　　神宫寺绫瘫坐在自己的起居厅里。
　　厅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
　　或者说，没有现代因素的干扰，看上去更像学院派油画布景。然而这个非常学院派的景象里又有马奈的存在，恍惚间竟生出了时空交错的感觉。
　　帘外淫雨霏霏，帘内暗香袅袅。
　　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正在上演。
　　墙上挂的画里贵妇人头上灰色的羽毛。
　　蓬松又夸张的卷发。
　　手里松松握住的半开折扇。
　　祖母绿，宝石蓝。
　　女郎头上的黑色小礼帽。
　　浓妆艳抹，裙侧高开。
　　一大缸乱七八糟的染料被不停搅动，互相融合。
　　最终化为深黑的虚无。
　　她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抬手捏住自己右边肘关节处，忍不住呼出口气来。正想低下头看看却猛然想起盖在自己身上的绿色外套，还有夜空下湖边的鸢尾花。
　　旧伤疼痛时焦急的呼唤。
　　不假思索毫无顾虑的请求。
　　“请一定一定不要让那些想害你的人得逞，那样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困，困扰？
　　大概是少了一个可以帮忙的人，所以感到困扰吧。
　　既如此那不明意义的笑是什么，这很容易让人乱想的好吗。
　　不，大概不会是那样吧。
　　或许这只是没有结果的一厢情愿，是毫无意义的自作多情。
　　一瞬间血气上涌浮现出的，全都是同一个人。
　　“御前大人……”
　　熟悉的声音蓦地窜了出来。
　　“爱……爱知川？你怎的在这里……”
　　昏沉沉的意识里一股暖意蔓延开来，低头一看手腕上搭着条热毛巾。
　　这温暖，实在令人安心。
　　“我自然是回来做这件事的。您真是太不让人放心了，不仔细些的话千万也不行呢。”
　　“切。”她揪着热毛巾发出了外强中干的不满，却转瞬间败下阵来。神宫寺绫靠在她的靠枕上垂下眼睛轻笑道：“谢谢你……谢谢你。”
　　“使职当为，我的工作就是照顾您。”爱知川从一侧饶了过来，把一条干毛巾递给她道：“您又淋雨了，可不能睡啊。今日白泽小姐不在，我会马上另外安排人过来。只有一件，您千万不能这样睡着，会头疼的。”
　　他是上流社会所有管家里，离主人最近的一位。他不是那个最出色的管家，当他看见那副身体躺在白泽怀里，血流了她一围裙，如今他关于那天的记忆里便再没了别的存在。
　　起初没能像迹部家的那位管家那样去照顾继承者，而是被派去法兰西，照顾一个看上去完全就是被抛弃的小姑娘，的确是一个重大的人生挫折。他想像史蒂文斯那样充当机密与核心的守卫，却事与愿违成了弃子的看守。
　　果然是长日将尽吗
　　那时候，那孩子可真是比男孩子还野。
　　在那个他不明白为什么还要保留的地方，整晚都能听到野兽的咆哮。她每天回来身上都有新的小伤口，擦伤跌伤划伤，她就那样抬起袖口随便擦擦，望着自己咧嘴一笑。
　　“今天又是我赢了噢，爸爸妈妈他们会来看我的吧？我跟你说，我啊……”
　　哪怕现在回想起那双兴奋的闪闪发光的眼睛，他都会觉得一阵刺痛。
　　作为一个男人，整天和一个小女孩打交道，虽然白泽已经被派了来解他不方便做一些事的燃眉之急，但不可避免的还是会被说闲话。有时白泽听到了替他打抱不平几句，甚至也遭到了池鱼之殃，说他们瓜田李下不清不楚。不知道怎么的小姑娘知道了，拎着根木棍儿去把说闲话的全都打了一顿。
　　沉沉的记忆里忽然有人轻轻笑了一声，爱知川立刻就回过了神。这笑声里似乎有些不忿，也分不清是不是错觉。
　　“唉，真的拿你和白泽没有办法。”
　　“还是那句话，照顾您是我们应尽职责，御前大人。”
　　爱知川不一定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却一定是最受人羡慕的那个。他既是圆桌骑士，也是护花使者。
　　片刻的安宁终究只是片刻，她带来的客人即将离开的消息被送来了，然而推开门的人让神宫寺着实感到有些惊奇。
　　“白泽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里明明没有什么你们不放心的。”
　　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苍白无力的谎话，而爱知川心里一清二楚。然而白泽那副另有深意的笑容，爱知川实在参详不透。
　　“正好，送客人回去的事就交给你了。”神宫寺看也没看她，也就没看到那副另有深意的微笑。白泽看到她手上搭着的毛巾便心领神会，告退后离开了厅内。
　　丁香花开在湖边夜色里。
　　隔水望去有山石犬牙交错，还有繁星点点树影幢幢。
　　不知几时面前景象倏地变化了，变成一片高大的迷宫。
　　不像自家园里那片和樱川家园子里那片一样种着蔷薇月季，放眼望去一片令人心生不快的死寂。然而神宫寺绫觉得身处其中的自己受到一股莫大的牵引，或者是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动力，不由自主像发狂一般朝前方小路奔去。
　　下一秒，就在下一秒
　　想要见到的人只有一个。
　　“呀，没想到御前大人亲自带来的客人竟然是你，起初我还以为是西园寺大人……不过说起来咱们有一面之缘的哦，嘛你不记得了的话也没关系的。”
　　是神宫寺绫在大教室里看画展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那位女性。
　　“不过话说回来幸村君你这副打扮可真合适啊，真像是生来的贵气一样呢。难怪御前大人总是被大小姐们缠着追问你，还有好多给你的礼物呢，差点没把我们累死。”
　　“真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与爱知川搭档时间长了，他两个自然的就变成了一黑一白，一冷一热的样子。
　　“哎呀，那些礼物里不乏相当贵重的存在噢！不过御前大人说还是不要给您添麻烦，就吩咐我们全送去拍卖，资助了本地的福利院。除了爱知川送去交给您的那些，其余信件均已悉数送往回收站。请安心，内容都是千篇一律大同小异的。”
　　“真是麻烦您了。”
　　这两个人交谈得非常愉快，然而白泽心里是有些想法的。而幸村的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
　　“幸村君你觉得……我们御前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一个试探性的问题被抛出了。
　　“嗯，实不相瞒这也是我想向您请教的问题……”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困扰。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都经历了些什么，有很多的问题需要寻找答案。
　　“但是既然您提出来了，请让我尽力给出我的回答。”
　　教养良好。
　　长男。
　　家庭成员中女性比例较大。
　　以及……
　　某些旁观者清的东西。
　　另一方面——
　　神宫寺绫是个什么样的人？
　　起初也没觉得她和其他女生有哪里不对，可再见的时候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同。
　　或许是那次遇到她和赤也那孩子做解释说明——
　　“战争的表面就是很多人在一起互相搏斗，这两个词字面上属于体量的不同。战争和搏斗的目的是为了赢得胜利，胜利的一方可以借此获得某种东西。嗯，比如说你去参加比赛是为了赢，而赢能够获得奖杯等其他事物。但是你的对手他也想赢啊，这个东西又不能平分，又是谁也不想让步的，那么我们要怎么办呢？没错，打垮他，打得他无力反抗。”
　　这番理论强硬又霸道，简单又直接。
　　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着那么不得了的话，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
　　她像从那些十九世纪甚至更早期的油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现代化服饰也无法对此产生丝毫影响。她被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厚重而温暖的时空包围，或如秋日果实般丰熟甜美。
　　记忆里似乎就是这时候，一粒沙子掉入了原本非常精密的科学仪器。
　　这是第几次决定不要再徘徊下去了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和迷宫的出口又在哪里
　　明明很清晰的知道这样下去什么也不会发生。
　　——如果我说我不认为考文垂事件的处理决策有什么问题，你会……觉得我泯灭人性吗？
　　“虽然我这样说可能不太合适，但是……神宫寺君她……”
　　被夺走了本该幸福又充满幻想的女孩子的样子。
　　示弱的权利，喊疼的权利
　　那伤痕是什么？
　　——是人生。
　　“……她真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