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为烛快穿》天际去

57、第 57 章

　　周启死亡的讯息顺着返程的车马一路游荡，最终落地在了京城。

　　彼时正是皇后父亲死亡的第一百天，她正拿着香纸到坟前焚烧，嬷嬷则站在一旁念叨着，“按理说这祭百日的时候，无论儿女都应该来到坟前探望，可周将军带兵去了沧连城，如今也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面对已经越发年长的嬷嬷，皇后显得温和许多，安抚道，“应该快了。沧连城才五千匪寇而已，兄长应该快回来了。”

　　是的，应该快回来了，她还等着兄长回来之后和她一起到坟前为父亲烧柱香呢。皇后如此想着，同时将手中的又一沓香纸扔进火里。

　　然而没多久她便听见了兄长的死讯。

　　比死讯更令她感到悲痛的是棺柩里的兄长的尸首。

　　因为被海水浸泡太久，那具尸体已经发胀发白，身上更是有着密密麻麻的箭伤。据和兄长同行去了沧连城的方将领所述，那些箭伤都是在与斯维亚人对战中途所受的。

　　如同绝大部人在目睹亲人尸首时的状况一样，她很快感到了难过。但她并不能因为这难过究竟是因为父兄的先后死去，还是因为清楚意识到失去这两个最大依仗后她和儿子将在后宫过得异常艰难，她只是觉得难过。

　　厚重的棺木旁，她听见了自己近乎失态的啜泣。

　　但哭完之后，她仍旧得回到府中处理兄长的后事，仍旧得回到宫中处理琐碎的后宫杂务。

　　她已经疲于奔命。

　　然而这一日，她偏偏听到了一番令她心绪激荡的话。

　　“……说起来那周家两父子还都是惨。老的死了时，他儿子在外面领兵，没能赶得回来，但好歹还有个当皇后的女儿给他烧香；可现在轮到这当儿子的周将军也死了时，竟是因为他年过四十尚未娶妻，以至于连一柱“儿女香”都没人给他上。可怜了周将军，一生纵横沙场多年，死后到了阴曹地府却还要因为缺了儿女香供奉被当作孤魂野鬼欺负……”

　　那穿着朴实的粗衣老汉还在和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却浑然不知被他谈论的当事人之一正在不远处看着。

　　“皇后娘娘，不如我上前劝止一番，那老头子说的话也委实太不应该。”说话的是站在皇后身后的武仓，因为听到了周启死亡的讯息，他特意策马千里回来拜祭，不成想却意外听到了这番言论。

　　皇后的面色看起来仍是镇静的，“不用，那老者或许也并没有冒犯之意。”

　　只是她的心里却并不如面上这般平静。

　　当今的有夏国人大部分笃信鬼神之说，她也早就听到过死者若缺了儿女香供奉会被视为孤魂野鬼的话语，可她并不信神，因此也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而现在，老者的话提醒了她。她忽然忍不住想，假使这世间真的有鬼神，假使没有儿女香真的会被地府视作孤魂野鬼，那兄长岂不是死后也难得安宁？

　　武仓或许是和她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再加上他本身便是个笃信鬼神之说的，便忍耐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周将军已年过四十，虽然至今尚未娶妻，但想来应该有不少红颜知己，或许其中便有一二个意外孕育了婴孩。不如末将好生搜寻一番，或许还可能找到人给周将军上柱儿女香。”

　　皇后蹙眉道，“兄长并无什么红颜知己，除了多年前的……”她陡然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了下去，“兄长多年来只有一个恋人，应该并没有子嗣流落在外的可能。”

　　“只有一个恋人？”武仓惊讶着，“那周将军与践墨门主关系是？”

　　皇后顿时一惊，“你如何忽然提到了践墨门主？”

　　她的兄长确实与践墨门主曾相恋过没错，但践墨门非正非邪，此事说出去难免会使周家遭到皇室忌惮，因此父亲早就令兄长断绝了这段关系，这件事也一直被视作了家中禁忌从未提起。如今武仓又是如何知晓的？

　　很快，她便从武仓口中听到了他在进入营帐时意外看见的那幅情景。

　　“……原来他们两个竟然还有联系。”皇后不自觉地低喃着，随即却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他们多年来都还有联系，那有没有可能……”

　　她猛地惊醒，吩咐道，“武仓！快帮我查查践墨门主近年来有没有孕育过子嗣！快！”

　　她的心绪不停激荡着。

　　与此同时，身为她丈夫的皇帝最近的生活却可谓过得多姿多彩了。

　　白日的时候，他在朝堂上神色哀恸，痛惜麾下失去了一名肱骨之将；到了夜晚，他则无时无刻不在为终于甩掉头顶的巨石而兴奋着。于是他去了后妃的寝宫里、去了朝中大臣的府宅里、还去了城中的茶楼酒肆里，他高兴到几乎不能自已了。

　　直到这一日，他又一次在宴席上举酒畅饮时，他的大儿子忽然找上了他。

　　皇帝脸色不悦，“你来做什么？”

　　大皇子则小心翼翼地讨好，言语间都是在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曾提过的另立太子的打算。

　　听到这话，皇帝顿时微眯了眼。之前皇后父亲刚逝世时，周家和皇后一派都心思动荡，他便意识到那是一个趁机夺走周家权势的好时机，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周启。

　　正好，当时又刚结束了西境战役，西境王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无任何进攻可能。而东境、北境又安稳多年，南部唯有斯维亚人难以应对，此次却又只来了五千个，远远称不上是威胁。

　　正如此，恰是国泰民安之际，又何必再留着一个处处到威胁他的将领。

　　于是他深思熟虑后便对大儿子暗示一番，对方果然中计，毫不迟疑地便动用了手段弄死了周启，甚至还在如今主动找上门向他讨要报酬来了。。

　　只是，即便他确实有着把那个智障儿子从太子之位上扯下来的打算，但大儿子却并不是他属意的新太子的人选。

　　　假使是大儿子成了太子，必会因为他长子的身份赢来众多“立长子即为立国本”的朝臣的拥护，太子之位也越发稳固。时间一长，必定要成为又一股和自己相抗衡的力量，日日夜夜巴不得自己这个父皇早死退位。

　　他可绝不会愿意让自己儿子轻易地变成了对付自己的利刃。

　　因此此刻面临儿子话里话外的问询，他则照例打出一副太极拳推拒了回去。

　　大皇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平白把人戏耍了一番的皇帝却仍旧坐在宴席上，悠哉游哉地饮着杯中的美酒。

　　“这酒不错，哪里弄来的？”他问，同时随手又饮下了一杯酒。

　　曾东脸上笑着，“这是孟坚子家酒库深藏多年的美酒，味道极好，除了易惹人醉再无别的毛病。皇上要是喜欢，微臣可再命人去取些回来。”

　　皇帝略有些诧异的，“孟坚子家竟还有专门的酒库？”

　　“何止，连酒庄都有。”

　　“早就听闻那孟坚子家豪富无匹，没成想除了斗兽场、赌场、酒楼，竟连酒庄都有。”

　　曾东奉承着，“孟坚子家再过豪富又如何？如今不也都在为了皇上效劳。有着那么多能钱生钱的金银铺子，必定能帮助皇上将朝堂上的权力最轻易地抓入手中。”

　　皇帝已不知是被吹捧得过了，还是杯中的酒实在醉人，略有些飘飘然地，“那是，自从我那三皇儿死后，郦妃自觉没了依靠，就连同她那父亲将全部身家都押在讨好我上了，可为我筹谋事情出了不少力。”

　　他说到这里忽又有点惋惜，“就是可惜了那斗兽场，经过三年前的那次事情后便被荒废了，不然或许孟家还会依赖此有更大的进项，我也不至于如今开怀时都缺少了点可供消遣的东西。”

　　曾东更是醉得严重，大着舌头道，“皇、皇上倒也不必如此惋惜那斗兽场，若不是因为斗兽场那场图谋，也不能致使三皇子和十四皇子身死，德妃郦妃就不会为此破釜沉舟算计皇后，或许也就不会如此快速分散掉皇后一派在朝中的势力。所以啊，那斗兽场，毁得那叫一个好啊。就是可惜了三皇子和十四皇子……”

　　皇帝已是醉了，听到这话便下意识反驳，“那两个皇子有什么可惜，我已经有了二十五个孩子，为了大事办成，牺牲掉两个孩子又如何，就算再死一两个也无甚要紧……”

　　他正胡咧咧地说着，忽然见一条小蛇悄无声息爬到了曾东手上，吐着信子冲他嘶嘶了两声。曾东脸色顿时大变，也顾不得一旁的皇上，忙不迭地踹开了门。

　　“砰”声力之大，原本酒醉的皇上立刻清醒了过来，“门外有人？”

　　“是。”刚返回的曾东顺口回答，有些面色不好的，“那人估计是很有些功夫底子的人，逃跑速度很快，我没来得及追上，只偶然瞥见了一张脸，或许能在回去后绘张画像将人找出。”

　　皇帝暴躁地，“那就赶紧去找！这段时间，放下一切，赶紧去把这个人找到！绝不能让人知道我算计亲子的事！”

　　然而，还未等那偷听的人被搜找出来，另一则消息忽然再次席卷了京城：

　　大批斯维亚人突然暴起进攻沿海，沧连城主副将均被捕杀，城池被占领，急需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