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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如同来时的无影无踪一样,戴菡的离去也是悄无声息的。

      栀子目送完戴菡离开,随即便将视线落在了对方刚送来的那本书上。她还记得对方在离去前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一定要把所有有关斯维亚人的详细介绍尤其弱点部分都全部背下。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践墨门主做事,想来总归都是有她的道理的。

      或许对方是探听到了什么奇怪的消息也说不定。

      抱着这样的心思,留在营帐内的栀子倒也真的下定了决心好好读完这本书。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夜色已渐渐地深了,同住的伙伴还没回来。两人同住三年,关系自然是亲近的。眼下对方深夜未归,她理所应当得去找找。

      栀子最终是在校场外找到了同伴。她训练到了太晚,竟然是在不知觉间累得昏睡了过去。

      栀子能明白同伴这么拼命的缘由。奴隶在军营里是最廉价的消耗品,一部分被用于开战前的血祭,另一部分没被充当祭品的,也只能充当军队中的前排兵,专是为了去最危险的地方送死的。

      因此,奴隶若想从战场中死里逃生,往往要比其它身份的士兵训练要刻苦许多才行,校场上也常常会出现奴隶练到昏倒的事情。

      栀子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动作轻柔地背起了昏睡的同伴,预备将人送回营帐里去。

      “前面是谁,站住!”一道暴喝响起。

      说话的是个穿着甲胄的巡逻将领,他踏着快步三两下走来,怒斥道:“你们是哪个营帐的?深更半夜的,怎么忽然跑到粮帐外来,莫不是要偷……”

      说话间,他已来到两人跟前,却忽然愣住了。好半晌,才语气迟疑的,“……栀子?”

      “是我。”栀子平静的。她已认出了面前这人正是贺灌。

      见到她时,或许是因为想到了曾联合众人一起打压她的事,贺灌的脸色顿时产生了些羞愧和窘迫。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粮仓这里?”

      “凑巧路过而已。”栀子解释着自己的行为,“我的同伴在校场训练到昏倒了,我便来帮忙把她背回去,没成想会不小心绕到粮帐这里。让你误会了,抱歉。”

      “……这没什么,奴隶在校场训练累到昏倒本就是常有的事。”贺灌回应着。他看起来已经恢复了镇定,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我三天后便要和周启将军一起去沧连城了。”

      他仿佛是费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话说出,眼里也莫名地浮现出些光彩来。

      栀子却只是客气的,“嗯,我听说了。然后呢?”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贺灌嘴巴张了张,“我是想说……算了,反正也没什么说的必要。”

      栀子沉默不语。她大概能猜出些贺灌这副表情是想说些什么,或许是想和自己诉说旧日友情,也或许是想吐露自己这段时间对他的的打压是有苦衷的,是为了不被那些将领排挤所不得不做的。

      但说出这些后又怎样呢?有些东西早就不一样了。

      她果断地选择了结束话题,“可以往旁边让让吗?我想赶紧回营帐里去了,天黑了看不清路。”

      贺灌因为她的态度愣了一下,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让开了。

      才没走出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了对方自以为善意的规劝,“栀子,放弃废除奴隶制的想法吧。你已经晋升将领,合该交一些符合你身份的朋友。不要再为了这些身份卑贱的人和同阶层的作对了,她们只会拖累你。”

      栀子没有理他,只是沉默地往前走。

      身后,贺灌仍旧呆呆地站在营帐外。

      并不算明亮的月光下,他脸上的失落却是如此清晰。

      ***

      两个月后,沧连城。

      当温和的海风从海面上轻抚过来的时候,甲板上却是一片浓稠的血腥。

      这艘本为了逮捕五千斯维亚匪寇而出动的船只,却在逮捕完成顺利返程的路上爆发了一场只限制在内部的厮杀。

      直到又一口鲜血从口腔中喷出时,周启便清楚那在不知觉间饮下的毒便在自己身体里又一次扩散了,他渐渐觉得体力不支起来。

      好在还有贺灌在前面帮他抵挡着。

      “贺灌,现在让开!看在你父亲的名义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随行的方脸将领大声喊道。

      贺灌并不因他的话有所动摇,仍旧坚定的,“抱歉,方将军,恕我不能答应。周将军曾多次帮助过我,我不能眼睁睁见你杀死他。”

      “呵。帮助过你。”男人声调里带着讥讽,“我记得栀子女将也曾多次帮助过你,你不也为了讨好我们帮着一起打压她了。怎么如今到周将军时反倒变得有情有义起来了?难不成是因为栀子女将官职太低不值得你报恩吗?”

      他上下打量贺灌,面色极鄙夷的,“倒是没看出来,你个姓贺的竟然在报恩时都踩高捧低到了如此地步。不愧是当了那么多年奴隶,果然从里到外都是卑贱的!”

      身后的周启慌忙道,“贺灌,别听他的!他是在乱你心神,专心你手中的剑。”

      然而已经晚了,被戳中心事的贺灌身体一僵,原本必准的剑招也因此偏移。对手却抓准时机,猛地进攻。片刻后,成败已成定局。

      没再去看地上鲜血淋漓的贺灌,提着带血长刀的男人缓缓走到了周启面前,沾血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周将军,在今天之前,你可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死在我这样一个普通人手上吧。”

      周启眼神淡漠,“是没想过,我本以为我会死在敌人的刀下,没想到却死在了同伴的手上。你是谁的人?大皇子?九皇子?还是皇帝的?”

      男人只是笑着,“周将军何必要知道我是谁的人呢?将军只需要知道,你为了你那个智障外甥,可是挡了很多人的路啊。”

      “果然是为了夺权而杀我。”周启的眼神里已满是疲惫,他强撑着精神道,“只是,既如此,我仍然有一句话想说,还请方将军到时候帮我转告幕后之人。”

      害怕面前人拒绝,周启忙又补充道,“并不是什么大不敬的话,只不过是一个消息而已,但这消息却至关重要,以至于我非说不可。”

      “我倒不知道周将军还有什么消息是非说不可的。不过我们同僚多年,我也自然愿意给周将军这个面子,你直接说便可。”

      反正到时候周启若说的不中听,他大可以不将此事汇报上去。男人心里如此思量着。

      周启并不会没有猜出男人的想法,但他却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此事确实至关重要,甚至令他没有时间再去注意自己已经又咳出了一滩血,只是用嘶哑无力的嗓音缓缓道,“我怀疑,此次的五千斯维亚人来到沧连城是另有进攻的图谋。”

      面前男人脸色霎时一惊,“你说什么?”

      紧接着,他面色平定下来,“此次斯维亚匪寇才不过五千人而已,又已尽数被我们抓获,怎么可能是为了进攻而来。”

      周启知晓他并不会马上相信,他没有辩解,只是缓缓举了个例子,“二十四年前,斯维亚人第一次进攻有夏国的时候,便是提前半年派了一部分人来沿海各地探听消息。这一次的这五千斯维亚人也都是在最近半年里出现的,且上岸后部分劫掠,部分又佯装成了城内居民。行事途径都和二十四年前一样,我不得不有所怀疑。”

      他一字一顿道,“还请方将军务必将此条消息上报。”

      随着他话音一个个落下,男人脸色顿时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男人忍不住回忆起才刚结束的捉捕斯维亚人的过程。那些人确实无愧称为天生的海盗,体型健壮不说,还又奸诈又善于躲避。

      若不是周启将军已经有过对付斯维亚人的经验,熟悉了他们的部分招数,恐怕即便是这五千匪盗也是不能轻易抓到的。

      这样棘手的家伙,才五千个便已经很难对付,若是真的再来了一大群……

      男人想想这个场景便觉得头皮发麻了。

      恰在此时,“噗通”一声,重物掉入水中的声音忽然响起。

      旁边的士兵猛地惊呼,“方将军,周将军跳入海中逃了!”

      男人怒道,“吼个屁!本将军又不是没长眼。”他挥手,“放箭。”

      话音一出,漫天的箭雨顷刻洒落,却仍旧半点没有阻挡水下人的游动。

      男人正要命手下跳入水中搜捕,突然间一股剧烈的风浪袭来,带起船体猛地一阵颤动。

      “是飓风!返航!全速返航!”男人猛地尖叫起来。

      在这样生死关天的紧要关头,没人再去关注水中潜逃的周启,纷纷拼了命地将船从岸边划去。

      人群惊恐的尖叫如海浪般密集地席卷着,浩浩荡荡地传入才被潮水裹推到不远的周启的耳朵里。他知道再没有人会来追捕自己了,于是便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也是在这时,他才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胸膛上原来已经被射中了一支箭,正巧是二十四年前与斯维亚人对战时被刀砍留下的伤口。

      他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二十四年前的斯维亚人的利刃没有将他砍死,二十四年后的同僚的毒箭却将他的生命力摧枯拉朽地销毁。

      这样也挺好,他这一生,为了父母、为了家族、为了妹妹和外甥,始终活得太累太累。现在,他终于可以为自己去死了。

      就是可惜了,海里没有荷花。

      又一个海浪打来了,他终于彻底陷入了永远的休息。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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