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短篇集）》暗杀孔雀

4、红与吸血鬼

　　红的脖子上挂着一颗狼牙，有时她在棺材里偶尔翻身，狼牙便会狠狠硌到胸骨，戳心窝的疼。

　　这种几不多见的痛苦让她想起了几百年前的少女时代。

　　那时，她每逢长假便提着竹篮去探望林中的外婆，年长的外婆是一个女巫，隐居多年，深居浅出。

　　外婆总是在炉边给红念念以往诸神仳离的传说，那些所谓的神如今都已经夭折了，赤黑色的大地上，只有吸血鬼和狼人在行凶作恶，每当这时红便托着腮问，“那吸血鬼和狼人谁厉害？”

　　外婆叹口气，“现在的狼人都快灭绝了，他们拥有短暂的寿命，很难抵抗永生的吸血鬼。”

　　红若有所思地眨眨眼，轻轻打了个盹儿，转眼一呼百应的冬天便来了。

　　雪花没停的落，目之所及仿佛缀满了纷纷扬扬的大鹅，只是缺少了鸟喙的红色。

　　红将碎花布盖在竹篮上，饭菜已经冻得温温凉凉，她咯吱咯吱踩着雪前进，林海雪原中跳出忽然现出一个人影，他高高瘦瘦的，带着一顶绅士帽，帽檐低垂，映衬出狭长乌浓的眼。

　　“小姐，你要去哪儿？”

　　“我去外婆家。”

　　“哦，能否请求你收留我，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他哑着嗓子恳求道。

　　红捋了捋自己斗篷上的须须，看了男人好一会儿，点点头，“那你跟我来吧。”

　　他们两人踩着雪铿铿锵锵，终于红来到了林间的小木屋前，敲敲门，无人应答。

　　她将门推开，发现外婆留下一张纸条，不日前便离去，隐匿于林深更深处了。

　　红顿时觉得空落落的，指尖上蘸着血水，透透凉凉，这时一同前来的男人露出狰狞面目，他有着长长的黑色利爪，割风似的牙齿，白而寒颤。

　　他是狼人。

　　红被他掐搂着腰，斗篷撕裂成碎片，细细的雪絮一样飘着，当他们紧紧贴身时，她觉得他浑身的雪粒都要沁化到她的皮肤里。

　　“我要吃了你。”他凶残道。

　　红眨巴着鬼灵灵的眼，“这可不好玩。”她拈着那张纸条往他脑门上一点，按了下，然后他就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从他密不透风的怀里钻出来，咯咯笑，“我可是女巫啊，记住，女巫可不好惹，肉也不香。”

　　狼人的表情一时精彩纷呈。

　　红欣赏了会，然后打了个哈欠，滚到小床上美美的睡起觉来，她不知不觉中睡过了头，咒语的时效已过，狼人化成狼形，跳到床上准备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别闹。”她咕哝了句，小小的手抱住他的头，揉呀揉，他惊得丢盔弃甲收了爪，五脏六腑都被一种奇异的感觉窜流占满。

　　他任她抱着脑袋，爪子搭在她起伏的胸口，软软的像奶一样。

　　那天他们睡得很香甜，呼吸感染着呼吸，弥天拂地，场场没有追杀，毫无纷扰的梦。

　　以后的每个长假，红都会来小木屋里安憩几日，她探望山林，晓月，河流，以及她的狼人朋友。

　　他任她骑在背上揪着耳朵呼风唤雨，骀荡长风侧身过，他们在黑森林立欢脱疾驰，身上落满松木树脂的露粉。

　　不长不短的几年间，红长大了，满头卷发，美得冒泡。

　　当她覆在他毛茸茸的耳畔讲话时，他会觉得痒痒的，当她枕着他在草丛间熟睡时，他想偷偷咬她一口，衔着她的脖子细细舔。

　　人的天性驱使他爱上了她，狼的野心去却促使他占有她，很多次，若不是他狠卯着劲儿吵她醒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会趁她睡熟做出何等耽溺怪戾的事。

　　“你干嘛......我要睡觉。”红最讨厌别人吵她睡觉，女巫惯爱冬眠，她不情愿地嘬着嘴，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以后跟我一块睡好不好，嗯？”他用爪子拍拍她的脸。

　　红半眯着眼，用那双美得过分的眼睛幽怨地望着他，“我不一直跟你睡嘛。”

　　她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给他绑小辫，软绵绵的毛既温暖又舒服。

　　“说你喜欢我，快说，不然我吃了你。”他一时燥热起来，迫不及待把她扑在身下，身子褪变成人形。

　　红故意跟他置气，“就是不说，谁让你把我吵醒的。”

　　这时她感受到了他身体某部位的怪异变化，他也意识到了，两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好像吞了跳跳跶跶的虾子。

　　他试探性地吻她，撬开她的齿贝，两人像弯弯傍身的秋刀鱼，浪里青花，一切都是冷的，只有彼此是热的。

　　红被他吻的很舒服，于是她又睡着了。

　　他无可奈何地吸气，脱下大衣给她盖好，当竖起耳朵时，发现二人已经被循迹来的吸血鬼悄无声息包围了。

　　狼人孤身奋战，杀人时轻巧而干脆，生怕惊扰了红的好梦，等她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枝桠被染成了猩红色，血流成河，他奄奄一息地伏在她身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温柔道，“说你爱我。”

　　“我爱你，我爱你。”红泣不成声。

　　他心满意足地死去。

　　浓稠的血腥气息吸引来更多的吸血鬼，他们惊讶地看着血泊中的红。

　　在吸血鬼和狼人千百年的斗争中，女巫一直处于作壁上观的姿态，她们横绝蛮情，阴暗难解，披着黑袍游走在光与影的边缘，颠倒众生吹灰不费。

　　而她却为狼人哭泣。

　　他们发起了对她的进攻，红在悲恸之余拔掉了吸血鬼们的头，这些后生代吸血鬼不是她的对手，直至吸血鬼始祖们姗姗来迟。

　　吸血鬼始祖rando对红很感兴趣，在将她的血吸干前，稍不留神把她转化成了吸血鬼。

　　红陷入了无休止的长眠，等醒来时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复仇的信念驱使着她找到rando，可他只是叼着烟往她脸上吹火星，红下意识躲避，吸血鬼怕光，女巫怕疼，她二者兼得，体无完肤。

　　Rando轻而易举制服了她，将她带回了黑水望，这里是吸血鬼始祖诞生的地方，城堡中住着几位兄弟，他们听说有女人来，都很好奇。

　　毕竟女巫变成吸血鬼，红是第一个。

　　Rando警告他们不许靠近她，不然拧断他们的头。

　　始祖们不以为意，不过对rando的任性见怪不怪，他一向是吸血鬼族的害群之马，不过蹄子是金子镀的。

　　一千年后，红还在为设法杀死rando而努力着，不杀死他，她也不甘死去。

　　变成吸血鬼后，她变得敏感而易困，好几次在与rando对决的半途中陷入昏厥，当她青柠汁液般的眸光冷凝停滞时，rando就明白她要沉睡了，他扶住她的腰，将她抱到棺材中，硁硁钉上钉子确保她再也见不到阳光，确保她不会突然醒来把他杀死。

　　有时候他也会凝望着她的睡颜出神，他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值得她费心，这个自古以来金玉其外的浪荡鬼公子，此刻的面容光滑如蛋糕面糊，糟糕混合了凶残与任性，眼底有一脉脉的热在淌。

　　他想吸她的血，捧着她碧绿病态的眼珠子玩耍，可当现实中见到她时，却只想摸一摸她的头发。

　　那一定，很柔，很软。

　　惜，她遇见他时总是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