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事》溏心

7、第六幕。

　　我忘却了什么是感情。那么多年来，我都是独自一人度过，我知道的，如果和某些人长期相处，也难免他们将我看作妖怪，我是惧怕别人用看怪物的眼神来看我的。所以我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找不到稳定的地方说情。也没有人能和我长相厮守，没有能和我一起活过千百年的人。我也许是害怕的吧，最后我怕只剩下我一个。
　　之后我就认识了那样一个年轻的他，康熙。我本以为满人会鄙夷我们汉人，但是康熙没有，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是汉人，也或许有其他。到底他怎么和我认识的呢，我是他的妻子赫舍里氏带进宫去的侍女，也许因为我比赫舍里氏还年长几岁，看起来也挺会照顾人所以就被索尼大人连同几个信得过的一起随着赫舍里进宫。就这样匆匆来匆匆去认识了康熙。那时他十二岁，赫舍里十三岁。
　　他靠近我的原因，同样是因为觉得我是很好的倾听对象，如果我有半点泄露，也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于是我和他就慢慢勾勒出铲除鳌拜集团的计划。最后也得以实施，那时候他很高兴地找赫舍里庆祝，没有记得我这个合伙人。其实我也没有指望他与我生活有何交接，他当时正是有娇妻宠儿相伴，鳌拜集团又被推翻，可谓家庭事业一帆风顺，而我只是他路过的最平凡的风景。在赫舍里难产那天，脸色惨白地死在坤宁宫里的那天，他却又找到了我，他没有哭。他只是说他很怀念她，他说，他虽然给了她最多的爱，却也料到了身体日益下降的她终究会有那么一天，只是猜不到她最后竟然是为了他而死。我没有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也许他真正需要的是可以长伴的，也许他没有多余来悲伤的感情。
　　我不会有任何名分，或许真的可以有名分，但是那不是我要的。我可以做到的，就是在他身边，陪伴他。终于，只允许他夜晚与我相倾谈的日子他厌腻了，而此时，又来了一个给我身份的机会。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逃出了皇宫，他和遏必隆商量了，决定让我代替她，他问我开不开心，可以光明正大伴在他身边。我说开心。其实到底我是不是开心我也不知道，一个女人何尝愿意伴在男人身旁却是代替的身份。这些我都可以淡忘，他亲吻我的发梢，轻声告诉我，他愿意给我最多的爱。我说我不需要，他恼怒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我吻上他的嘴唇，告诉他，因为你是皇帝，你要把你最多的爱给这片江山。他笑了起来，那样英俊，那样清秀。
　　在他册封我为皇后的时候，我矛盾了。我既是那么渴望他的爱，却又惧怕给他我的爱。我不能贪婪要他给我过多的爱，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我逃离了他。
　　我独自生存了多久，我的生命到何时才会终结，我有没有渴望过别人给我的爱，到底这是我未知也怕知道的谜题。

　　我想，这是我从汉朝到清朝所记得最清楚的一天。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寒冬。我被玄烨的四儿子私密带进皇宫，见到了玄烨最后一面。
　　他用很低哑的声音说，原来你是爱不起。
　　永远十六岁的面容，不死的生命，叫我如何担当。玄烨，对不起。是我输不起，是我爱不起，是我太懦弱。

　　胤禛。
　　只要稍加猜测，甚至不需猜测都可以知道，他就是玄烨的继承人。当时他承接帝位的时候正是流言纷飞的时候，但是我一点都没有揣测，因为玄烨把我的秘密告诉了他，并且允许他私下搜索我。
　　只要想找我，找到我并不会太难，何况，他拥有的是如何壮大的队伍。
　　玄烨抓不住我，抓不住他流逝的时光，终于离我而去。但是让我想不到的是，胤禛没有放我走。
　　他揪住我的手，质问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狠狠甩开他的手，你说我是什么东西，我只是一个人！我大声告诉他。
　　是的，我只是人，我只是一个孤身活过了许多年的凡人。我会痛，会哭，会笑，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