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事》溏心

6、第五幕。

　　朱元璋和陈友谅打得水深火热的时候，我的小天地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成为逃亡的民众之一，兵荒马乱的时代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有人说朱元璋是英雄，是豪杰，于我看来，即使天下是他的，也不会长久，只是粗人罢了。后来真的不幸被我言中，天下在他统治下越来越不安，人人皆知他生性多疑，如此一个皇帝，即便是汉人的天下了，也并非如想象中美好。
　　后来为生计所迫，进了燕王府当侍女，签了五年的约，包吃包住，食宿比起从前在赵佶的王府中要好不少，也见过朱棣了本人，英姿飒爽，颇有大将之风，是个英俊的少年，那时候他也就十七岁吧。只是潦潦见过几次，真正有过交谈是他十八岁成婚那天，他说，搬到那里。我已经我当时要搬的是什么，其实他没有下人之间交谈中所说的那么凶狠，有点文气，却又很有英气。听说朱元璋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让他练武，他几乎是个完美的男人了，于是他也有个知书识理聪慧优雅，美貌与智慧兼备的妻子，是朱元璋安排的婚事，他的妻子是徐达的女儿，徐达是和朱元璋从前也是一起打天下的。
　　偏偏在后来，他认识了很不完美的我，他练武的空隙时气喘吁吁地说着朱允炆难当此大任，那时候我却无故闯了进去，听到了不应该听到的话，他提剑准备杀我。我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得如此委屈，便低声与他交谈，朱允炆的确性子太懦弱，难当重任，虽为嫡孙但是实在不如朱棣。估计是我说话诚恳，他竟然没有杀我灭口。我再三发誓绝对是认同他的话，若然我敢把他的话泄露半分，甘愿遭五马分尸。他嗤声笑话我，他说，或许再过些许年，这就不再是秘密了。再之后，他偶然会找到我和我聊天，某次我对他说，当时他犹豫着没有杀我是他心太软，若然不是我，而是其他人，泄露这秘密，之后他的路便没有这么好走了。他笑说，那是他眼力好，带眼识人，看得出我没那个胆。他说，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对象，一次次听着许许多多的话，却一次次毫不保留地遗忘，只是缺少了会安慰人的能耐。我笑着跟他说，你不许安慰，你应该学会强大到伤口自动痊愈。那天他吻了我。
　　再后来，我约满了五年，没有告诉他，自己匆匆地走了，我和他始终是擦肩而过的暧昧，没有后来。
　　在我恍惚度过的时光匆匆流去之后，终于见到了苟延残喘的大明皇朝走向终端，我遇到了逃难的崇祯。那时候他身边只剩下一个瘦弱的小太监。我看着他准备上吊，我便问他，为什么终究会被清兵给毁了我们大明皇朝，为什么你要自杀。他冷笑地看着我，谁会知道那么多为什么呢。他说他砍去他最疼爱的女儿一只手，他是为她好，但是见到她痛苦放声嚎哭的时候他是怎样的惭愧，他说他不是好皇帝，他居然听信宦官，他说他不是好父亲，居然无法保护自己的女儿。我说这不是你的错。他却摇了摇头，说谢谢我听他说那么多。我还没有说不用谢，他已经吊死在那棵树上，静静地，静静的。
　　我知道我活了很久，我却不知道我还要活多久，我的生命似乎找不到终点，我从来没有计算过我活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我活了这么久。我终于又活到了又一个皇朝的终结，皇太极带兵彻底把明朝推翻时，我会想想，我是否还能安稳在深山度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