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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1.

      嘉靖四十三年。

      雷州充军的严世藩逃回江西老家,堂而皇之地当起了山中神仙。

      邹应龙道:“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是否应该即刻弹劾他?”

      徐阶摇头,高深莫测道:“暂时不急。”

      江西。

      严世藩乘轻驱肥,闭门酣歌,过着膏粱锦绣的生活,别无所求。

      严嵩却长叹道:“昔日你我何等风光,如今在这弹丸之地受尽白眼,真是奇耻大辱!”

      严世藩一笑:“如今这样身处温柔富贵乡中,我已经心满意足,不比当初,时时刻刻担心龙颜大怒。”

      严嵩破口大骂:“目光短浅,驽马恋栈豆!邹应龙与徐阶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生。”

      严世藩只得劝道:“父亲不要操之过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隔墙有耳,一个小厮帘窥壁听,将方才对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徐阶。

      徐阶怡然笑道:“吩咐下去,我要他父子的这一番对话一日之内人尽皆知。”

      邹应龙也笑道:“学生明白。”

      次日,市井皆知严世藩逃回江西老乡,徐阶高抬贵手,不予追究,他父子却耿耿于怀,一直扬言要取其首级泄恨。

      十二月。

      六部、六科以及十三道御史联名弹劾严嵩父子,其中,张居正言辞激烈,带头指奸责佞。

      嘉靖碍于众愤,只得道:“缉拿严世藩归案,不得有误。”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世藩得知后,并未大惊失色,反而染翰操纸,不慌不忙地给严党之人写了一封书信:务必散播消息,言杨继盛与夏言等奸臣是死于我手,切记切记!

      写毕,交给僮仆道:“你必须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至,不得有误,事成之后,我赐你千金。”

      “小的遵命。”

      2.

      天牢。

      严世藩蓬头垢面,看着窗户里微微洒下来的阳光,攀上了指尖。

      “烦劳通融片刻。”

      严世藩闻言转头,看见了青衣落拓的张居正,严世藩愁容忉忉,“不知是否是岁数大了的缘故,我近来常常精神不济。”

      张居正与他促膝而谈,菩萨低眉一样,眉心隐隐的悲天悯人,“人生不过流光瞬息间,年岁渐长也是无可避免。”

      严世藩惨白的面上浮起绵长笑意:“在我眼里,功名如粪土,人命如草介,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对手,而你恰到好处的充当了这个角色。”

      张居正不置可否。

      严世藩看着他肩胛骨上的伤疤,继续道:“我的箭术十拿九稳,之所以没有射中要害,只是因为我舍不得杀掉你这个对手,世间唯一的对手,但是你,却不会对我心慈手软。”

      张居正微笑不语。

      冷风拂乱严世藩的长发,显得凌乱而苍老,他低哑着声音道:“我见惯了人性丑恶,想以恶治恶,我已经数不清手上到底沾了多少所谓忠臣的鲜血,他们迂腐守旧,难道不该杀么?”

      张居正目光深邃,叹息道:“也许对,也许不对,都交给后人盖棺论定,我们当局者评论的,都不作数。”

      京城百姓口耳相传:当年夏言与杨继盛之死,全都是严世藩从中作梗。

      天牢里的严世藩却大笑起来,状如疯癫。整个大明王朝,如蹴鞠一样,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严世藩这一生,世人难以企及。犹记得,他一阕靑词,使得嘉靖龙颜大悦。俺答侵犯,满朝文武阒然无声,他第一个提出御驾亲征。杨继盛死谏,他却一眼抓住奏疏中的破绽。服丧期间,他闭门酣歌,人们却只敢背后嘲笑他劣迹昭昭。

      “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

      3.

      内阁。

      三法司会审后,拟定严世藩所有罪名,交由晋升为首辅的徐阶票拟。

      徐阶看完罪状后,策扶老,捻须一笑:“简明扼要,鞭辟入里,诸位大人的文采可见一斑。但只一件,你们是要杀他,还是救他?”

      “首辅何出此言?我等与严世藩势不两立!”

      徐阶条分缕析道:“诸位大人请稍安勿躁,且听我道来。严嵩父子构陷夏言,残杀杨继盛,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却是得到了皇上的首肯。倘若安上这条罪名,有损皇上英明,非但会惹得龙颜大怒,只怕他严世藩也会无罪开释。”

      “原来如此。”

      徐阶怅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份写好的奏疏,目若悬珠:“我早已安排好了,请各位大人细看。”

      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嘉靖四十四年。

      当严世藩还在牢里高枕安卧时,负责押解的狱卒打开牢门,“传皇上谕旨,严世藩午门问斩。”

      严世藩仓皇失色:“怎么可能?三法司的那帮蠢材怎能置我于死地?”

      狱卒不耐烦道:“弹劾奏疏乃当朝首辅亲笔所书,与三法司无干。”

      严世藩骇然不语。

      身披枷锁,坐上囚车,他凄入肝脾。

      一直以来,徐阶都奉命唯谨,唯唯诺诺,以严嵩马首是瞻,喜怒不形于色,不肯多走一步,多说一句。但原来撕下伪装的面具,他也是个在宦海沉浮里摸爬打滚了多年的老手。但他严世藩,依旧对他侧目而视,嗤之以鼻。

      午门人潮汹涌,稠人广众振臂大呼,严世藩笑容诡谲的看着坐在监斩席上的张居正,骨鲠在喉。

      从前他自以为矫矫不群,见识高于世人,却不曾料到有朝一日会死在无名小卒手里。他严世藩如此,张居正也好不到哪里去。假以时日,即使他看不到,他也能够料得到,张居正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输在了狂傲,而张居正终将输给他所谓的正义。

      张居正一袭白衣,面若冠玉,神情喜怒难以分辨,沉声道:“行刑!”

      此后数月内,徐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清除严党逆贼,明正典刑,以示公正无私。并轻徭薄赋,简贤任能,澄清天下,百姓俱抚掌叫好。而严嵩被褫夺全部家产,只能靠缁衣乞食萧条度日,他鹑衣百结,一个破碗,一个包子,受尽百姓冷眼,直到月末死去。

      4.

      嘉靖四十五年。

      皇帝驾崩,张居正与徐阶草拟遗诏,昭告天下:后贤皇子裕至。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即皇帝位。

      隆庆元年,朱载垕黄袍加身,身登九五。

      张居正峨冠博带,成为内阁辅臣。

      隆庆二年。

      徐阶乞骸骨,隆庆应允,赠千金之资币物,赐良田千顷。

      徐阶一叶扁舟,立在波涛江面上,衣袂翻飞,回首一身宦海沉浮,到头来,又回到起点。他自嘲而又讥讽地弯起了唇角,看着岸边那一袭红袍的男子时,忍不住涕泗横流,长长的喟叹.

      徐阶拱起手,郑重地向这一位后生晚辈行了一礼,“我力有未逮之处,依仗先生纠正,天下百姓,就交予先生了。”

      张居正难得的没有回礼,看着窅远的苍天,笑得意味深长。他知道,他将用一生去挑起这个担子。

      徐阶回到乡里时,夜已三更,唯有犬吠声交错相闻,他穿着厚重的貂裘,缓步拄拐,推开老家的门,如旧燕归巢。拍落身上的雪粒子,笑意如总角小儿,“我终于回来了。”

      屋外,流水淙淙,青山碧水,一场狂风骤雪。

      隆庆六年,五月。

      皇帝驾崩,太子朱翊钧顺理成章即位。

      万历元年。

      张居正顶冠束带,宽袍广袖,位列六部、六科、十三道御史之上,出任新一届首辅。

      文武百官之首的他,矫矫不群,一袭绯红官袍,腰间束着玉带,恰似天上神祇。他宛如巍峨山峰屹立,又仿佛一轮红日,照亮千古,指引未来。

      一个属于张居正的时代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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