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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帝幸曹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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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了三日,圣驾总算进了金陵,曹年两家早已在金陵水港恭候多时,地方大小官员皆按品阶站成两排翘首以待,皇帝的龙舟总算在千呼万唤中始出来了,未等靠岸在场官员均齐齐下跪,垂首弯腰,以朝天子,场面恢宏隆重。等龙舟停靠完毕,一抹明黄的身影从旋梯口徐徐下来,映着辰时的朝阳,金光灿灿,一派帝王威仪。皇上身形瘦长,刚过天命之年,依然龙行虎步,气势磅礴,稳重如泰山之势,蕴敛如东海之威,天子威严,皇家风范。
众官员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势浩大,响彻半个金陵古都。
康熙帝满意地看着众官员,走至右面为首官员竟亲自扶起曹演:“曹爱卿辛苦了。”
谁也不曾料到皇上竟亲自扶曹大人起身,有惊着有喜者有妒者有忌者,曹家果然皇恩正盛。
年菁天跪在左面首位也暗忖:曹家竟如此得恩宠!
“众卿平身。”康熙帝一声高呼,声如洪钟,众官员才起身,垂首而立,不敢正视帝王锋芒。
“起驾!”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一摆拂尘,随驾而去。
金陵城里早已戒备森严,全城防护,百姓夹道欢迎,以瞻天子仪威。禁军开道,步伐整齐,军姿矫健,接着是随驾的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以及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皆骑马缓行,翩翩少年,皇天贵胄。御前侍卫轻骑执剑,圣驾徐徐而行,之后才是太子仪驾,后妃凤辇及宫娥太监,后禁军护卫。所到之处,百姓齐齐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排山倒海之势,好不热闹。
后世史料记载:康熙43年,帝南巡,行水路至金陵。随驾太子,三、四、八、九、十、十三、十四皇子,宜、惠二妃,禁军三千,宫娥太监八百,浩浩荡荡,气势磅礴,此乃帝五巡江南而四幸曹家也。
四月里樱花又开了,我坐在秋千架下,抬头看着满树樱花不禁有些感慨,有喜有悲,喜的是终又等到这一树繁花,悲的还是等到了这一树繁花,伸手接住一朵被风吹落的花朵,细细欣赏,揉碎在手心里,美是美,可是我不想用一生看尽你花开花落。
“小姐,您听说了没,皇上已经到行宫啦,那个气派啊......”
我好笑白了她一眼:“你见过了?”
“没有,不过,小姐我听说皇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来了,据说皇阿哥们个个相貌堂堂那个,英俊潇洒。”那丫头越说越兴奋,不料蹦出一句:“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家二爷最英俊,最倜傥,最......”
听着她唠叨,目光停在手中的扇子上,《九歌》一笔一划风骨绵长,忍冬一枝一叶锦绣繁华,都像极了二哥,只可惜花再美也有谢,人再好也有亡,家再大也有败,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终也只是落得一个家破人亡。心头蓦然生出一个念头,想这么多干嘛,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何不趁着现在大好光景多伴在他身旁,也算是报了他待我的恩情。我从秋千架上下来,转身对青青说:“我去趟二哥那,你自己玩吧,不用跟来伺候。”
一路上摇着扇子缓步前行,刚走至西角门处的假山石群,二哥一脸行色匆匆地走过来,真巧遇见他,省得我去他的淇奥居,还未站稳,二哥便一把拉过我至假山后头,面有忧色道:“明澈,你跟哥说老实话,那晚你出门可知将扇子赠给了何人?”
脑海里一瞬闪过艾禩的身影,我看二哥神色紧张想必里面大有文章就和盘托出,偷偷打量着他的面色,看不出任何端倪,好似了然于心又好似忧心忡忡,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沉思着。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想打破这僵硬的气氛,故意怒道:“不就是一把扇子嘛,还你!”说罢便把扇子朝他抛去,料定他肯定出手接住就用了些力道,没想到二哥才反应过来,扇子早已飞过他身后的假山。
我见他面有悔色,一笑:“我可是给过你机会,哎只可惜你不要,那就算啦。”没有理会他眼底的错愕和失落,便朝他身后的假山寻去,结果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怎么也找不到,这回真是急了,那么好看的一把扇子。
抬头却见二哥换了一副表情,一脸无辜:“这可不关我的事。”
说话间,一小厮神色慌张那个地跑来上来:“二爷,老爷叫您过去!”
二哥眉宇间不自觉地抑郁开来,脸色沉了几分:“明澈,哥有事先走了。”
看来来者不善,我拉过他的衣角:“二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啊,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我还是想为你有所分担。”
他笑出声来:“傻丫头,你哥我能有什么事!”
放开他的衣角,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先前的话,该不会是因为这事吧,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入曹演耳里呢?烦心事来的太快也没有心思再去惦记扇子,算了丢了就丢了,反正是丢在府里,就算我不是什么得宠的小姐,府里有人捡到了也是会送过来的吧。
见那两人都离开了,胤禟才从假山背后走出来,眼底是惊是喜,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惊的是什么,喜的又是什么。
皇阿玛巡视河堤,只带了太子,三哥,四哥,八哥,其余另派了差事只留在宫里,办完差本想出去转转,走至西角门处见无人把守,朝中都道曹家皇恩正盛,一时对曹家府邸起了好奇,明知此举不妥有失皇子身份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迈了进去,不敢走深只是在附近的假山石群处逗留,细细品味这南方园林,没有皇家气派森严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正欲提步离开却不想有人过来,只得躲到假山后面做了一回小人。
一声“二哥”好熟悉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却又不像,偷偷探身张望了一下。
是他?不,是她?她竟然是女儿身!那晚竟是她女扮男装!
不禁回想起那日在玉泽轩的相遇,在秦淮河的相遇,那么水灵的眼睛,那么白嫩的肌肤,那么娇小的身形,只道是江南山水人家的公子都是这样如女子般弱不禁风,还被十弟嫌弃是娘娘腔,顿时有些好笑自己真是蠢笨。
如今换了女装竟是这般钟灵毓秀,没有满族女儿的矫健豪爽,却掩饰不住江南女子独有的清秀明丽,原来汉服穿在女子身上这般好看,果真应了那句“风吹仙袂飘飘举”,怪不得皇阿玛常说汉人女子气质清灵。
明澈,明澈,她叫明澈!阳光底下,胤禟一身银袍,罩着暗红的牡丹云锦马褂,袖口是银线祥云滚边,长身玉立,年少俊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年少得志,掩不住的锋芒,缓缓打开扇子是一曲《九歌》,竟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
绕过西角门,转身朝行宫走去,迎面过来两个丫鬟,见是九皇子皆一福神:“九阿哥吉祥!”
胤禟只淡淡挥了下扇子,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叫住那两名丫鬟,思忖了会:“你们府里可有位庶出的二公子?”
两丫鬟均是一怔,年长些的道:“回九阿哥的话,府里的大少爷和二少爷皆是由夫人所出,只有以为庶出的三小姐。”那丫鬟也是何等机灵之辈,见九阿哥并没有叫其退下反而一副意欲听下去的意思,便道:“三小姐闺名明澈,年芳十六,正待字闺中。”
胤禟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不禁好些好笑:“下去吧。”
待字闺中,哪有这么野的闺阁小姐?想起之前的种种,又是一笑,女扮男装?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不自觉的对她产生几分兴趣来。
蓦然想起什么似的,眉头一沉加快了脚步朝行宫深处走去,刚踏进自己的住所,只见十阿哥胤誐正悠闲地品着茶,一脸痛快舒坦。胤禟见状,心不由地一紧:“你动手了?”
胤誐献宝似的跳起来,兴奋无比:“九歌,你是没看见那曹演听见他儿子带皇阿哥逛青楼,脸都绿了,现在指不定正在教训他儿子呢!九歌你可满意?”
胤禟眉头一皱,已知晚了一步,只道前几日十弟说的是气话而已就不曾在意却不想真下了绊子:“那日在玉泽轩只是玩笑而已,你竟当真了,她好歹也是八哥结识的人。”
胤誐这才想起这层:“八哥那我给忘了,这么吧,等八哥回来了我去跟他说,自家兄弟怎会比不过一个外人!”目光看向胤禟手中的折扇,不解道:“怎么一来了江南,你和八哥都学期十三来,也没见你们在京里弄这玩意。”随手抢过胤禟的扇子,见是一曲《九歌》,微微一怔:“九哥,这不好吧,有道是听《九歌》者亡国,更何况是皇子阿哥,被皇阿玛知道了只怕又要生出事端来。”
胤禟却罔若置闻似的取回扇子,一脸玩味:“明澈...有趣...有趣”
那小厮领着曹雩到书房门前就退下了,曹雩步入东侧的偏厅,望向书房,不禁感慨万千,何苦呢,只因那里有您与清姨的记忆便守得如此严实。爹,我没有您那样高尚,我想要争了。
曹演一脸怒气地踏入偏厅,低沉着声音怒道:“逆子!你个混账东西干的好事!要不是当时只是十阿哥私下问起你,没有其他人在场,不然整个曹家都要给你陪葬了!”
曹雩跪下来,果真不出所料那日明澈结识的竟都是当今皇子:“孩儿知错!”
曹演厉声道:“来人,把二少爷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一下,两下......”身体动弹不得,而立是娘和嬷嬷的哭喊声,像被活活撕裂一般,痛楚蔓延开来让人窒息,每一下都像一场生死,紧咬住牙关,心变得越来越坚定,明澈从这一刻起我便在争了,回想起去年明澈昏死在自己怀里,那一刻自己是多么无力,恨不能代你疼代你死,此刻反而有种满足,原来这就叫甘之如饴。
夫人早已哭得声嘶力竭“老爷,我求你了,别打了,雩儿会被你打死的!”
曹演只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眼里一片漆黑,静默着静默着,雩儿你以为这件事皇上会不知道?你低估了康熙皇帝了,他只是在看曹家的态度,今日打你越狠曹家就越安全,今日若不打你才是正真的恃宠而骄,从小伴驾左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位皇上,这位千古一帝。
我走进琉璃轩,见桌上堆满了瓶瓶罐罐,红玉和白月正在点数,青青见我回来了将礼单递给我:“小姐,刚刚有人来给我们送礼,只说是上头给的,问也问不出来。”
稀奇稀奇真稀奇,竟还有人会给我这穷沟沟送礼,打开礼单:天山雪莲化瘀膏,长白山雪蛤,紫金活血丸,南疆百草止痛散......奇怪怎么都是些药?
红玉点完数上前道:“小姐大大小小一共七十样。”白月也凑上前来:“是谁这么阴损,好端端的送一堆药来,这不是咒人么!”
我摇头,这些药一看就知道名贵不菲,七十样下来估计不少银子,正思量间花陌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心头一紧,该不会是二哥......花陌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声音也哑了:“三小姐,三小姐,二爷被老爷打了三十大板,现在在床上躺着,您去看看二爷吧。”青青和红月包月霎时脸色苍白,叫上她们带上所有的药就和花陌跑了出去。
推开门,整个淇奥居都充斥着低低的啜泣声,二哥趴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嘴唇是一排牙印,毫无血色,腰腿处血色一片触目惊心,青青压抑着哭声:“小姐,老爷好狠心那......”
二哥睁开眼,呢喃如梦呓般:“明澈......”眼里柔情似水,待渐渐神智清明,那柔情早已不知所踪,毫无防备我会突然出现在淇奥居,瞪着花陌:“谁叫你告诉三小姐的......”语气却是苍白无力,我只得劝花陌和青青先退下。
屋子里静下来,傍晚的夕阳照进来,笼着一层玫瑰色的神秘感,淡淡的晕染开来,那么的不真实。二哥掀过被子盖住受伤的部位,脸色晕红一片:“姑娘家的也不知道避嫌......”
我一把扯过被子:“什么避嫌不避嫌,伤口这么严重怎么可以捂着!”
他又欲伸手来扯被子,我一时气急都什么时候了,一把将被子扔在地上,跪坐在床榻边看着他的眼睛:“二哥,是因为我吗?”
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别哭,大夫来看过了,没事。”
原来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心蓦然很疼很疼,怎么办欠你好多好多,感情真是件可怕的东西,虽然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我早将你视为唯一的亲人了,心头酸涩得止不住泪,二哥不停的给我拭泪:“别哭,明澈给哥唱首歌吧。”
我哽咽着点头:
“是谁又撞碎了一轮海中月
醉梦里长笑歌万阙
是谁又在海上吹那杨柳叶
六月里天涯飞白雪
闲人正几番秦淮水歌红眠
莫回首百年相思难解
却回首为你指间笛声咽
再回首看梅花不谢
多少年生死一笑剑歌烈
问天下谁能掌缘生灭
谁又在抬头望漫天青莲雪
谁又在轻声说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