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晨曦》林寒舒

57、第 57 章

　　周日晚上六点，陈熙吃完饭从饭堂回来，第一时间就去了7班。按照他的经验沈曦此时一定已经回到学校了，果不其然见到她正坐在位置上学习。陈熙大步走到她旁边，敲了敲她的桌子，见她抬头望过来时面色红润如常精神也不错，便说：“阿曦，你跟我出来一下。”
　　沈曦其实还没有想明白自己要怎么解决这种变化的感情，一时有点不情愿面对陈熙，但见他表情很差，盯着她的眼神灼灼的，又觉得这时拒不理会反而会起到更加糟糕的效果，最终还是站起来跟他往外走。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跟两栋实验楼是连在一起的，周末实验楼不开放，也几乎没有人路过，陈熙一路走进实验楼，在上锁的两间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停下来，在这里说话哪怕大声一些也几乎没有人听到。
　　他转过身靠着走廊的窗台，抱着手臂一副审讯的架势，首先问：“为什么生病了不告诉我？”
　　沈曦撇撇嘴：“告诉你也没什么用，早上六点你也没起床，肯定是直接打电话给我妈啊。”
　　陈熙冷笑：“乔姨六点多接到你，你们在医院看病看到九点多，还做了心电图，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忙到连一个信息都没空给我发？”
　　沈曦一时之间找不到借口，撇过头去不回答。
　　陈熙皱着眉，见她这样索性换了个问题：“好，那我问你，周四晚上为什么骗我？”
　　沈曦结结巴巴：“谁……谁骗你了？”
　　陈熙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明明看见我被人表白，却跟我说你没看见。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有什么必要特意对我说谎？你明明从来不跟我说谎的。”
　　沈曦一惊，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那样低下头，嗫嚅了一下没说上来。这事确实是她理亏，她当时后悔又好面子不肯撤回，现在给陈熙问起来确实难以辩解。
　　陈熙简直给她气笑了：“平常你使性子我都由得你，但这种事是可以开玩笑的吗？不就是我被人表白了吗？老子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表过白，哪次不是拒绝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不是没给人表过白，都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可生气的。就为了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不仅骗我，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要是没有别人告诉我，你是想永远都瞒着我？还是说永远都不想跟我讲话了？”
　　陈熙在沈曦面前很少端架子说这样的重话，沈曦给他训得一愣一愣的，本来这个周末就过得不好，她打电话给她妈妈也没有做错，再联想到自己这大半个学期以来的纠结，婆婆妈妈优柔寡断愁肠百结，都变得不像自己了，现在当事人不仅不明白状况还吼她，顿时气得发抖，怒气上头什么也不顾了，大喊道：“还吃你的醋我就是个大傻逼！”
　　陈熙本来怒气冲冲的，满脑子都是“小姑娘连生病都不告诉我了以后难道真的要疏远我吗”，乍听到沈曦的大喊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傻傻的卡机了，半天憋出一句：“啊？”
　　沈曦刚刚那句话喊到一半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外飚，她哭得根本停不下来，一边掉金豆子一边用手背胡乱抹着眼睛继续吼：“生气是因为我他妈喜欢你，傻逼！”
　　一瞬间陈熙的那些恼怒就全碎成齑粉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准备了半天的表白没说出口，反而是沈曦先说的，还一边表白一边骂他傻逼。他有点愿望成真的高兴，但那高兴才冒了几颗火星就被沈曦的眼泪给浇灭了。
　　陈熙极少看到沈曦哭，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永远都是摔倒了还能兴冲冲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因为非常随心所欲所以很多事并不放在心上，被老师训了被家长训了都能好好听道理而不会感到恐慌和委屈，能让她哭的事情实在特别少。
　　陈熙一时也顾不上别的，什么“啊太好了她也喜欢我”“生气原来是见我被表白吃醋了”之类的欢喜之情根本就没过他的脑子，他掏遍了所有的兜去找纸巾，弯下腰手足无措地哄：“哎呀你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吼你的，我不是想凶你我就是有点生气……你别揉眼睛，把手上的细菌都抹进眼睛里去了……那，那谢谢你喜欢我？别哭了，我也喜欢你嘛……”
　　沈曦自己心如乱麻，陈熙那一堆语无伦次的话她只听得进一半，听了还没办法有效地进行信息处理，半句“谢谢你喜欢我”简直是表白被拒的经典台词，她心都凉了，一时也顾不上哭，放下手拿一双被揉红的兔子眼睛泪汪汪瞪着他，绝望道：“你不喜欢我？”
　　陈熙慌里慌张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搞不清沈曦怎么就以为他不喜欢她了，磕磕巴巴说：“没，没有啊？我刚刚不是说我也喜欢你吗……”
　　沈曦觉得自己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又落回去的过程跟蹦极一样大起大落，安下心来反而更想哭了。陈熙找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没带纸巾，好不容易见她放下手，为了不让她再揉眼睛干脆把她抱住让她用自己的校服擦眼泪，嘴上还跟哄小孩似的哄着呢：“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再也不凶你了。”
　　沈曦靠在他怀里抽噎，说话断断续续又闷声闷气的：“其实校运会之后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了，但又不敢说，怕你不喜欢我我却表白，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陈熙将心爱的姑娘搂在怀里，他不是没抱过沈曦，但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抱这样长的时间。高挑健美的女孩比他矮了半个头，下巴正好可以搁在他的肩上，骨肉匀停的肩膀揽在怀里出乎意料的纤细。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女孩的腰肢有让人不盈一握的错觉，似乎隔着校服都能感到皮肤的灼热，他几乎感觉别烫着了，差点下意识挪开手，突然想起两人的状况已经与之前不同，最终还是没有拿开。
　　他能感受到沈曦的眼泪打湿了他左肩的那块布料，想想沈曦说的话又想想自己，笑了：“其实刚上高一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但你还没开窍，我也害怕，不敢跟你说。”
　　沈曦靠在陈熙的肩上，她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声音在耳边震动，也能够闻到他身上洗衣液和沐浴露的味道。一切都是她非常熟悉的，熟悉得让人安心，他们住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洗发水到沐浴露、从洗衣液到牙膏，他们一直共用着同一个味道。
　　两人沉默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沈曦先说话，声音瓮瓮的：“我的鼻涕，擦在你衣服上了。”
　　按照陈熙以往的做派，沈曦要这么说，他一定立刻发出“噫”的声音以示恶心，但这次他只是噗嗤一下笑了，松开沈曦，转而拉着她往回走：“回去拿纸巾擦擦吧，那也没办法。可惜我刚从家里洗完澡换的干净校服，今晚只好再洗一遍。你也该去洗把脸了，看你这一脸稀里哗啦的。”
　　回到7班时荀懋刚来不一会儿，两人一副要吵架的样子出去的场景她没碰上，但回来时的神色她看得很分明，揶揄道：“和好了？”
　　这时沈曦已经不哭了，脸也洗过了，只有眼睛还有些红。陈熙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被喜欢的姑娘表白了，沈曦捅了他一胳膊肘让他别傻笑，他还摸着脸一副怔愣表情：“啊？我笑了吗？”
　　两人在教室里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亲密动作，但荀懋看他们俩这架势就知道状况与之前不同了，又问：“说开了？”
　　沈曦笑嘻嘻地凑上去拽着荀懋的袖子：“嘿嘿嘿嘿。”
　　荀懋摸摸下巴，嘴里嘟哝着“说两天还真是两天啊？神棍都没你神，扯张大旗出门就能摆摊算命”，她突然站起来趁着还没打铃赶紧往外冲，撂下一句“不行，我得找王城给我算算期末考试能考几分”，话还没说完人早跑没影了。
　　沈曦/陈熙：？

　　两人说开之后主要相处模式跟之前也没有太大不同，但在某些事情上还是有了明显的变化。
　　陈熙特意叮嘱沈曦不要学习过猛，提醒她注意初三的教训，后来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沈曦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强大了很多，她发奋学习并不是像小时候那样仅出于单纯的紧张，而是真的开窍了，利用好时间努力学习当然要比她每天在晚自习上看闲书开小差好，也就由得她去。
　　陈熙老是对沈曦的健康状况忧心忡忡，每天下午放学都要拽着沈曦跑步。沈曦有两次嘲笑他杞人忧天，她明明健壮如牛，陈熙便冷笑着问是谁曾经紧张到半夜失眠还要看医生，沈曦自知理亏只好不说话。到后来她也嫌打排球太耗费时间，便把每周三次的排球练习改成了每天下午跑步，结果在操场上碰到荀懋和王城的概率直线升高，发现作息相同的四个人干脆天天结伴运动。
　　某日晚上洗漱完，沈曦坐在床上翘着脚跟荀懋聊天：“好像表白前后也没什么大的差异嘛。”
　　荀懋挨着她坐，咬下一口刚削好的苹果，拿着苹果的左手还挥了一挥以示不同意：“没大差异？我的妈，现在谁还看不出来你俩是一对啊。”
　　沈曦惊讶：“哪里明显？”
　　荀懋嚼嚼果肉咽下去：“你出去外面看看，早上6:40在女生宿舍门外等着的除了男朋友还有谁？下午一起去跑步的男女情侣比例有多高？下了晚自习跑到班上接人的又有哪些不是对象？”
　　沈曦反驳：“但之前阿熙有时候也来接我回宿舍的嘛，那照你这么说，我下午还跟王城一起跑步呢。难道结伴运动还得是情侣的专利？”
　　荀懋瞪了她一眼：“之前熙哥是‘有时候’，现在可是‘天天’！再说了，你那是单独跟王城跑步吗？我们这是四人小组啊妹妹。”
　　沈曦支吾不能答，心里是觉得荀懋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有一点可以嘴犟的余地：“我和阿熙，啊，表白了但还没在一起嘛。”
　　“不是怕影响高考所以暂时不在一起嘛，我懂你们的心理，这种也很常见。不过说实话你们现在也就差个头衔了，做的事情彻头彻尾都是人们在谈校园恋爱时会做的。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对，有实无名。”荀懋三两口把苹果啃光，哼笑道，“到时候高考一结束，头衔就自动成立了，无缝衔接，根本不碍着什么事。”
　　高二的暑假大概是学生生涯中最短的一个暑假。七月中旬考完期末，8月1日就提早开学。因为沈曦自从被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刺激后就一直保持着努力学习的状态，所以陈熙再也没有担心过沈曦的成绩问题，倒是沈曦一表露出想要在学校连留两个周末时他就各种劝阻，沈曦无视陈老妈子的苦口婆心试过几次，后来发现从上次回家开始算起，第一周可以铆足马力学习，第二周有些疲软，到第三周自己简直天天烦躁得恨不得撕卷子，高三之后便很听劝地把留校频率改成了隔一周留一次，毕竟回家休息给自己充电也是高效学习的一部分。
　　高一下学期陈熙刚送给沈曦滑板的时候他送她回过家，但也只有那一次，毕竟从学校先到沈曦家再到他家着实非常不顺路。但两人表明心意后陈熙把自己的作息完全跟沈曦同步了，到不留校的周六就每次都送沈曦回家，周日下午再骑单车先去沈曦家接她一起回学校，自此之后沈曦再也没有在回家的路上自己蹬过滑板。
　　高三的时间表比高二更加严格，每天满打满算学到下午18：00，给一个小时吃饭洗澡，19:00上晚自习一直到10:30，周末放学时间不是周六中午11:40而是周六下午17:00了。
　　自此之后两人仍然是一个骑单车一个踩滑板，沈曦站在滑板上拽着陈熙的肩膀让他拖着自己走，路也不用看力也不用出，一路上只顾着跟陈熙聊在学校的见闻：“我跟你说，我最近不是学得还挺累，高三教学楼又离图书馆近嘛，我有时候不想学习就去图书馆里逛逛，偶尔还借本书来看看。”
　　“嗯，我知道，你最近看的那本书叫……《人生的枷锁》？毛姆的？”
　　“对，结果有两次李钊找我的时候我刚从饭堂回来，想着教室到饭堂距离不远就没带滑板，把书带上了边吃饭边看，他找我嘛，我拿着书就直接去他办公室了。”
　　“然后他不准你看闲书？”
　　沈曦空着的那只手在空气中一挥：“对！他劝我的理由还可冠冕堂皇了：‘沈曦同学啊，这个看名著呢，是件好事，但你要看是什么时机，现在我们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高考上，这些名著呢，就放一放，考完再看也不迟啊。’”她把李钊劝导里透露着强硬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把陈熙给逗笑了。
　　陈熙当然知道沈曦会怎么做，但出于捧场的目的还是问：“那后来呢？你听了吗？”
　　沈曦嗤了一声：“怎么可能。他懂什么，我看书也是休息的一种，人哪能永远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使劲工作啊，而且书本上那些东西整个高三都在不停地复习，再好吃的东西嚼一百遍也嚼烂了，平常天天为了考试使劲钻研那么一点，难道还不准人休息的时候自己寻觅一点新知识补充吗？再说了，像我这样能把名著当成消遣的人是多么难得啊，他应该鼓励才是。”
　　陈熙给她那尾巴都要翘上天的自恋样子逗笑了：“哪有说老师什么都不懂的。”
　　沈曦哼道：“人都有擅长的领域和不擅长的领域，老师难道就能全面压制吗？在这方面他就是不如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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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了表白了！终于在一起了真不容易！
写得我全程姨母笑。这俩娃表个白都这么搞笑哈哈哈，我简直疯狂捶桌子。
这章真的有可爱到我自己，我本来想写两个人规规矩矩浪浪漫漫地表白的，结果写起来根本不受我的控制，一个把白表成了骂人、一个表白表得像拒绝对方。哈哈哈哈怎么这么傻！
牛逼还是你王城大哥牛逼！王神棍多智近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