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晨曦》林寒舒

56、第 56 章

　　这天的余下时间陈熙都没有见到沈曦，但这也是常规操作，他一开始并没有发现沈曦是有意躲着他，但晚上的时候情况就很明显了。
　　陈熙原先是想周五晚上作业不太多的时候再同沈曦谈谈学习用力过猛的问题，因此周四晚自习下课去找她的时候一如往常什么也没有提。
　　陈熙去找沈曦的时候已经是10:30了，教学楼马上就要熄灯，沈曦就算再用功也该收拾东西回宿舍，因此他最开始并没有走进7班的教室，而是在走廊上等她。
　　陈熙在窗外招了半天手沈曦也没抬头，他以为是沈曦没看见，但等到有别的同学注意到他然后提醒沈曦，沈曦却还是一个眼神也没给他，这情况就有点奇怪了。
　　陈熙本来出入7班也成习惯了，干脆亲自走进去敲了敲沈曦的桌面：“到点了，差不多收拾东西回宿舍了。”
　　沈曦这次倒是注意到他了，但仍然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旁若无人地继续写东西，完全是一副懒得跟你讲话的架势。
　　陈熙当然偶尔会跟沈曦吵架，但一般都是有明确的口角后陷入这种冷战，这次突如其来的生气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我惹你了？”
　　沈曦继续保持沉默不回答。
　　荀懋还没走，显然是因为王城也没学完来接她，但她也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陈熙得不到反馈只好又问荀懋：“我惹她了？”
　　荀懋面露难色地看了沈曦一眼：“曦姐好像生气了，不知道为啥，她也没跟我说。”
　　“你再写保安要来赶人了。”被冷了几分钟陈熙也受不了了，他干脆伸手去抢沈曦的笔，“干嘛干嘛，吵架也要有原因吧？我哪里惹你了？”
　　沈曦被他抢走了笔，居然也没有像平常一样跳起来抢回来或者骂人，居然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又从笔袋里拿了一支笔出来接着写。
　　陈熙也无语了，他干脆先拿走了沈曦的笔袋，然后再把她手上的笔抢走，这下沈曦确实没笔用了。无法写字的沈曦于是站起来开始收东西，她动作倒是很麻利，只是板着脸不理会陈熙，陈熙搜肠刮肚回想了一下今天的事情，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今天我在球场上给人表白的事你看到了？”
　　荀懋停下动作，吃惊地回头看陈熙，沈曦却只是抬起眼皮觑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吗？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其实沈曦说完就后悔了，她从来不骗陈熙，按理说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否认的话像自己有意识似的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溜出来了，此时她再想收回又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索性梗着脖子闭嘴了。
　　陈熙也是这么想的，正因为他的潜意识觉得沈曦不会骗他，所以纵然听着沈曦这话有点哪里怪也没反应过来是小姑娘嘴犟，顿时更加挠头了：“那你干嘛摆出一副臭脸？”
　　沈曦不回答他，收拾好后看荀懋也准备走便径直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毛毛，陪我回宿舍吧。”
　　荀懋想独善其身不参与两人的吵架，她本来要说自己去找王城的，但看沈曦这样子把她丢给陈熙好像也不仗义，只好给陈熙使了个眼色，答应道：“嗯，那走吧。”
　　陈熙看两人走出教室，他站在沈曦桌边，手上还拿着她的笔袋和两支笔，讪讪把笔塞回她笔袋里放在桌上，回过神又觉得怄得慌，十分不爽。再好脾气的人突然被毫无征兆地甩了脸色也不会高兴，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不要跟沈曦计较，但该生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
　　沈曦跟荀懋走了好远都没有交谈，快到宿舍了才闷声闷气蹦出一句：“我确实看到陈熙被人表白了。”
　　连大名都叫上了，看来真的很生气。荀懋心里暗想，面上还是耐心倾听的样子：“吃醋了？”
　　沈曦有点想否认，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有点吧。但我也不知道他答应没有，也没听见表白的过程，按理来说没什么好生气的。”
　　荀懋心里有谱了，为了确定还是问沈曦：“也就是说你喜欢熙哥？”
　　沈曦并不喜欢隐藏自己的心情，再说刚刚还骗了陈熙她也觉得很后悔，因此答应得算痛快：“嗯。”
　　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宿舍大门走上二楼，荀懋看这事儿还没聊完，也不想进宿舍去给其他舍友听到又凑上来问，便把沈曦拉到一个没人的拐角接着说：“那你也去表白试试？”
　　“我都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万一真把我当亲生姐妹多尴尬，以后还怎么相处。”沈曦摇头，“再说了，别人刚表白完我又跑上去表白，显得很那啥。”
　　荀懋可一点也不相信陈熙真把沈曦当亲姐妹，显然陈熙已经单恋沈曦很久了只是当事人自己不开窍，但她深知此时不是陈熙本人开口谁说也没用，便没有说什么“熙哥肯定喜欢你”之类的话。
　　沈曦从来没骗过人，也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暗恋又不敢开口的事情，还在检讨自己：“其实刚刚我也不是想对他生气，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感觉很乱。”
　　荀懋想了想：“那……明天跟熙哥说清楚？就实话实说你看见他被人表白了有点生气所以迁怒他，其实没想凶他？”
　　沈曦摇头：“然后呢？要是他问我为什么生气我怎么解释？说到底我根本就没有立场生气才对，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荀懋不是很理解沈曦的纠结，在她看来事情非常简单：“那要是被问起为什么生气你就顺势回答因为你看不得熙哥喜欢别人？这样表白也不算太突兀，你也能得到回答。”
　　“要是其他人就简单多了，喜不喜欢的表白了就知道。”沈曦叹了一口气，“对着阿熙我不敢。”
　　沈曦没具体解释为什么不敢，她摆摆手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绕过荀懋回宿舍洗漱闷头睡下了，这晚的剩下时间荀懋再也没听沈曦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沈曦还是一副若无其事埋头学习的样子，陈熙也没有来找她要个说法，荀懋觉得这两个人明明互相喜欢还要搞冷战不太行，中午放学时便跑到8班去找人。
　　“曦姐说昨天看到你被人表白了。”荀懋开门见山。
　　“我就说她肯定是看见了，”陈熙咬牙切齿，“骗我说没有，亏我还相信了。”
　　也许正是因为陈熙很了解沈曦，所以她突然的反常表现就让他更加看不明白了：“我都拒绝了，她生什么气？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了，她也被人表白过啊。初中音乐会上我被人表白她还开我玩笑呢，现在变得这么奇怪。”
　　荀懋很想拽着陈熙的耳朵大吼“那是因为她现在喜欢你啊！”，又觉得让当事人从她一个外人口中听到喜不喜欢的事情有些越俎代庖，忍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你找机会跟她谈谈吧。还有之前说的学习那事也是。”
　　陈熙本来打算是今晚找沈曦谈谈的，可惜他还在生气和纳闷中，暂时没这个心情当沈曦专属的苦口婆心老妈子，心不在焉地答应：“嗯，过两天吧。”
　　荀懋看陈熙那样子就着急，最后还是没忍住，她不能评价两人的感情，事实总还是能说的，毕竟她一个旁观者看得明白，陈熙作为主角可不一定有这么清楚：“熙哥，这事不大，你也别太气。你还记得吴宴送给曦姐的那支笔吗？”
　　陈熙有些意外于她突然提这茬：“怎么？”
　　“你当时看到是不是可不高兴了？不过我想你虽然不高兴但肯定没跟曦姐明说。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从那天之后你再也没见曦姐用过那支笔？”
　　陈熙的表情先是有些愕然虽然慢慢转为若有所思，荀懋点拨到这里也真是有够尽职尽责了，她做了很久的心灵导师和传声筒累得慌，本来跟她无关的事她也没什么办法，拉着王城道：“不管他们了，我们去吃饭。”
　　她嘴上说着不管不管，走出去一段还是忍不住吐槽：“两个互相暗恋的人，又认识那么多年了，到底为什么这么难捅破窗户纸，啊？简单的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我看着都急死了。这不就一句话的事吗？”
　　王城推了一下眼镜，只简略评价：“就是因为认识了这么多年才复杂。”
　　给他这么一点拨，荀懋好像有点明白了：“我就说曦姐应该不是个这么扭捏的人啊……”
　　王城安慰她：“过两天就好了。”

　　荀懋有时候觉得王城实在颇具神棍气质，她都想不如找他算个命，说是两天还真就两天，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大预言家。
　　周五陈熙和沈曦是谁也没搭理谁，俩人一整天一面也没见到，陈熙晚上没来接沈曦，沈曦也特意从5班那边的楼梯上下，根本不经过8班门口。
　　陈熙的生气比沈曦消散得快，一是因为男生在这方面天生少计较些，二则他生气的根源不过是兴冲冲去找沈曦被她浇了冷水，平静了一天自己也觉得没多大事，再一想荀懋跟他说的那件事又有点悸动，周六便打算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来找沈曦。
　　周六早上虽然是强制留校，但也不过是自习而已，再怎么样也比工作日轻松些。沈曦这周也报名了留宿，陈熙原打算周六中午放学跟沈曦一起吃饭，下午虽然留在学校但也可以不用学习，或许在操场上散散步，聊一聊最近她学习太用功的问题。
　　其实陈熙还有想说的，他悄悄藏了很久一直没敢宣之于口的心情现在又有蠢蠢冒头的趋势，他从不爽中冷静下来后，周五半夜躺在床上又想起荀懋说的“曦姐知道你被人表白了所以生气”“再也没见过她用那支笔”，突然生出些希冀的想望。他终于腾出智商来把这些奇怪的迹象连在一起思考，从前的沈曦看到他被表白只会调笑，现在却生气得话都不跟自己说一句；她那么粗线条的人，却因为注意到他不爽的表情而从此把别人送的礼物搁置不用……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她也喜欢自己？
　　陈熙带着这种隐秘的盼望课间去7班找沈曦，却发现她的座位上没有人，书包还在、笔盒也在，水壶都好好的放在那里，怎么看都是课间出去溜达了。
　　陈熙走到荀懋身边，还笑呢：“阿曦呢，刚一下课就去哪溜达了？这可不符合她最近好学的作风。”
　　荀懋听陈熙的问题露出吃惊的表情：“熙哥，你不知道吗？”
　　陈熙看荀懋不寻常的反应心里打了个突，皱眉问：“知道什么？”
　　荀懋说：“今天早上曦姐跟我说她昨晚心悸，感觉心脏跳得半边身子都跟着震，一个晚上都没睡着，一大早六点多就打电话叫她妈妈接她回家了。她这周本来报名了留宿，只好托我跟陈秀秀请假。”
　　陈熙怎么也没想到沈曦居然病了，因为爱好运动她极少生病身体也好，偶尔有个小感冒在被子里捂一捂就没事了，心悸失眠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顿时极担心：“怎么会突然之间这样？她都没跟我说。”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撂下一句：“那我给她打个电话。”就走出教室。
　　陈熙走到这一层比较少人使用的楼梯上坐下来，拨通了沈曦的电话，却只听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他舔了舔嘴唇，转而给乔俞打电话，这下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喂，乔姨。”
　　乔俞很惊讶：“小熙？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陈熙：“我听说阿曦昨晚生病，您今早接她回家了吗？”
　　“对，我早上6:30就把她接到了，然后直接去了医院，还做了心电图。医生说应该是压力太大了神经紧张导致的，不是心脏有问题，你不用担心。”
　　“那她现在呢？”
　　“医生给她开了一点镇静催眠药，她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现在在家里睡觉。没事的，下午等她醒了我再看看情况，如果状况好明天还是正常送她上学。”
　　上课铃在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响了，陈熙挂了电话仍然坐在台阶上没动。巡视他们这一层的纪检部部员认识陈熙，没有扣他的分，见他脸色不太好也没有上前攀谈，只是朝他点点头，默许他继续坐在这里。
　　陈熙攥着手机默默坐着，从原先的惊慌之中慢慢平复后终于想起沈曦生病回家却没有告诉他的这件事，后知后觉有种巨大的愤怒弥漫上来把他攫取住了。
　　他非常想现在骑车去沈曦家看看她状况如何并且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却要瞒着离她最近的自己，明明她只要打个电话他就可以过来，送她去医院还是陪她等乔姨还是跟她一起回家都可以，她却偏偏连一条短信也没有发，要让他从别人那里得知她生病的消息。
　　理智拦住了他的冲动，他知道这时候最好是让沈曦在家休息。所谓的压力太大神经太紧张除了她这几周以来的疯狂学习，必然也有这两天吵架带给她的影响，这些事都没有睡觉重要，她没有把作业带回家，她在家可以睡很久、起来吃爸妈做的饭，也许看看电视、好好洗个澡。细枝末节最好等她回到学校再说。
　　陈熙泄气地坐在台阶上，有陌生的老师抱着教案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一个人占了半个台阶倒也没赶他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匆匆行进。他突然有些灰心地想着或许自己错了，或许沈曦在慢慢的疏远他，他想象了一下沈曦有一天不再最依赖他、跟他最亲密、什么事都想着他会是什么样子，光是想了想便觉得发凉。
　　她这次就没有依赖他、没有打电话给他。
　　陈熙打了个寒噤，站起来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抬手猛搓了两把脸，不再放任自己陷入哀怨的情绪中，转身回教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