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晨曦》林寒舒

55、第 55 章

　　沈曦虽然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但该她做的事情都会好好做完。高二男篮班赛这回轮到了他们年级，按照惯例沈曦便接了几场给高一女排班赛做裁判的工作。
　　周四这天沈曦本来想去看陈熙他们班打比赛的，但不太赶巧的是篮球赛在饭堂边上的篮球场举行，而她在操场旁的排球场有裁判工作，这两个场地之间隔着孔雀园和活动中心，曲折拐弯是望也望不到的距离。
　　比这还要不赶巧的是荀懋也不在，本来王城打篮球她作为女朋友有空肯定是会去看的，但周四是纪检部例会时间，所以这俩男生打球打得孤苦伶仃的——哦不，说孤苦伶仃很不准确，因为是1班8班联队对阵3班10班联队，四个班的观战者再加上路过瞅两眼的无关人员，凑起来也把篮球场围了两圈。
　　这场球赢得不太容易，在全民篮球的中国校园，男篮的水平可比女排高到不知道哪去了，对面虽然没有校队的体育特长生，但也有几个很厉害的，赢这场多少还有些运气成分。
　　比分一定，围观群众也都散得七七八八了。陈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正准备去篮球架下找自己的包拿张纸巾擦一下，结果中途被一个女生拦住了。
　　这姑娘也算陈熙的熟人，是高一的学妹，体育部部员，人性格不错做事也很麻利，因为也是海镇中学出来的所以陈熙带她的时候就稍微多用心一些，曾被沈曦评价说陈熙见到海镇中学的学弟学妹格外亲切神似社会上人们在外漂泊时遇到老乡。
　　学妹拿着一瓶水递过来，那瓶子显然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还在往下滚着水珠，看上去可能是刚刚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的，等比赛一结束就送上来：“部长，打球辛苦了，请你喝水。”
　　“不用啦，我带了水。”陈熙虽然拒绝但笑得很友好，为了不让人家尴尬还补了一级台阶给她下，“多背一瓶水有点重，我先把自己带来的喝完。谢谢你的好意。”
　　在陈熙被拦住时王城已经从篮球架下的一堆东西里挑出了两个人的书包，陈熙走上去接过来，拉开拉链往里掏了一下，果然拎出一只满满当当的500ml运动水壶，仰头喝了一大口以示他并没有说谎。
　　学妹却还没走，一贯表现开朗的她手指捏着矿泉水瓶捏得泛白，显然在做心理建设，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那个……”
　　陈熙本来在包里到处找纸巾，闻声转头，一眼就看到学妹特别紧张的样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但冷眼旁观的王城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无意围观这种事，也不愿意作为无关人士留下来给人增添难堪，便趁女孩还没说出话先丢给陈熙一包纸巾，把他的书包往自己手上一拽，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挎着自己的书包拎着陈熙的书包走了……走了？
　　陈熙也只是一时之间脑子没转过弯，看这架势还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他一方面心里有种“这个反应不愧是王城”的惊叹，一方面又内心大咆哮“混蛋你就这么走了把我丢在这里，我现在要怎么办”，面上还不好表现出来，此时又不能撒丫子跑掉，满头大汗也不好擦，便只好捏着纸巾包僵在原地假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对面说话。
　　学妹看到王城走了，似乎觉得稍微放松了一些：“阿熙，我初中的时候看到你在校园音乐会上唱歌，就觉得你真的好帅，但那个时候不敢表白，以为自己只是单纯仰慕，不想给你增添困扰。前段时间听见你在星耀冠军晚会上唱歌，我才发现我一直都喜欢你，喜欢了你很多年……”
　　其实学妹之所以这样喊他是仔细考虑过的。她担心叫“部长”太生疏、叫“熙哥”又显得低了人家一个年级不够平等，她曾经听见体育部的学姐沈曦这样叫陈熙，便也鼓起勇气效仿一下，希望亲密的叫法可以缩短一些自己跟心上人的距离。可惜的是没人告诉她陈熙和沈曦的关系，她也没注意到为什么只有沈曦一个人那么叫，她只是单纯的以为是沈曦很大姐头不愿意尊称别人的原因，而陈熙脾气很好可以允许这种称呼。
　　陈熙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听别人叫“阿曦”，但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也受不了其他人叫他“阿熙”，陈熙在听到女孩喊他“阿熙”的那一刹那下意识把手里的纸巾捏紧了，那是一种仿佛听见指甲刮黑板声的难受劲儿，让他身上简直起了鸡皮疙瘩。他想告诉女生不要这样叫，但还是忍住了，为了对鼓起勇气表白的女孩表示尊重，再怎么样也不好打断人家说话，便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女孩继续说：“我是为了你加入体育部的。加入体育部很开心，跟大家一起工作特别有意思，而且更近距离接触我才发现你比我远远看着的还要更好。无论工作上有什么不会不懂你都很耐心的教我，我学会了很多；而且你待人接物都很体贴……”
　　一鼓作气说到这里女孩剩余的勇气也不太充足了，她也怕自己太啰嗦，便匆匆结语道：“阿熙，我喜欢你，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陈熙以为她说完了，刚准备回答，女孩又好像往回找补似的摆手补充了一句：“不答应也没关系，听说你还没有女朋友，我相信有一天你会被我打动的！”
　　陈熙突然发现这个学妹跟沈曦有些相像。他也算是接到过几个表白，女生一般比较矜持，不会说那么多话更不会条分缕析地讲明喜欢的理由，一句“我喜欢你”就已经非常大胆了，多半还是止步在送水送早餐的层面。她们更倾向于试探和暧昧，直到真切感受到对方也是喜欢自己的才会将心意明确说出来，而且大多更希望男方来表白。像她这样并没有从陈熙这里接到太多暗示就敢冒着被拒绝的巨大风险上前表白是少见的，这需要鼓起许多勇气并拥有非常的直爽。
　　陈熙有一瞬间的走神，他突然想到很如果沈曦对人表白大概也会是这样的做派。沈曦不屑于那么多你来我往的试探和确定，喜欢就说，不答应就算，按她的说法一定是“明说就能搞清楚的事情非要拐十八道弯烦不烦”。
　　陈熙差点给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发现这一点后刚才不知如何委婉拒绝的尴尬心情也缓解了很多。他向来对敢说敢做的女孩子抱有好感，因此拒绝得也格外温柔一些，但该说的事情当然还是明确为好：“首先，希望你可以不要叫我‘阿熙’，我不太喜欢别人这样叫我。”
　　被这样指出使女孩子有些难堪，她涨红了脸，心里想问一句“但是沈曦学姐就可以叫”，突然意识到“别人”的定义或许有些偏差，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陈熙继续温和道：“其次，非常感谢你的喜欢，你能这样直爽地说出心中所想让我很敬佩。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回应你的喜欢，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学妹几乎抓住了某些细节，她堪称冒失地问了一句：“是沈曦学姐吗？”她刚问出口又有些后悔，赶紧收回：“啊，抱歉我不该问那么多。”
　　陈熙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为了避免尴尬摆出一贯的开玩笑样子，还特意捋了一把头发做有点欠的风流状：“其实我也觉得我可帅可体贴了，女孩子喜欢我一点也不奇怪。不过我相信你以后肯定会遇到比我更帅更贴心的人，所以不用想着我啦。”
　　他朝她眨眨眼睛：“如果仍然感到被我拒绝很伤心的话，我批准篮球班赛的计分表可以晚一天再交哦。”
　　虽然表白被拒绝女孩的心情不可能明媚，但陈熙一番话说下来确实大大缓解了尴尬。每日篮球班赛的计分表制作是这位学妹的工作，他说出“批准晚一天再交”其实跟时限没什么大关系，而是表明了“我不会因为你的表白而疏远你，以后也一起好好工作吧”这样的态度，相当于“我们还是好朋友”的隐晦版说法，但因为没有后者那么刻意反而更具说服力。
　　说这位学妹像沈曦一点也没错，因为被陈熙这样体贴地拒绝后她也大方地笑了：“那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以后的工作也多多指教了，熙哥。”
　　陈熙为自己成功解决了一个表白而又没有太伤学妹的心而感到有些得意，可惜他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时背对着操场的方向，并没有发现沈曦远远的走过来。
　　沈曦因为惦记着陈熙今天的篮球比赛，因此排球这边一结束她拿着计分表就匆匆跑过来了，老远望见围观的人已经散了，知道比赛已经打完还有点没赶上的可惜，定睛一瞧便发现陈熙背对着篮筐在跟学妹说话。
　　那个学妹她也认识，是体育部的，性格很好工作认真她也很喜欢，陈熙也说过这次体育部招了海镇中学升上来的学妹还挺有缘分。沈曦稍微走近一点本想凑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却发现学妹的表情明显十分紧张，那可不是聊工作时应该有的表情。
　　沈曦远远看了一眼还没被推走的计分板，知道这场球赛比分虽然接近但是陈熙他们赢了。赢了的球赛、紧张的一方、明明跟陈熙一队应该一起回宿舍的王城此时却不在……这些要素集合起来在发现自己喜欢陈熙且经历过吴宴表白的沈曦这里拥有一个明显的信号：学妹是在向陈熙表白。
　　沈曦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怒火中烧，她很想上前打断，就像陈熙曾经打断吴宴的表白一样，但她下一刻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沈曦的自由性格使她一直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的很重，她知道自己很不喜欢陈熙上次那样强硬地介入她和吴宴的对话中，当然便不会拿同样的事情去膈应陈熙。
　　她有点想上前听陈熙是怎样回答的，但不知怎么颇有些近情情怯似的胶着，双脚好像黏在了地上一步也迈不出去。沈曦所在的距离不足以让她听清陈熙那边的对话，她的脚几次抬起又踌躇地放下，惴惴然在原地踱了几步后居然转身走了，并没有看到最后。
　　阿熙那么受欢迎，被表白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沈曦想，他答应也好，我就知道明确的答案可以不再喜欢他了；他不答应……不答应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本来那个学妹跟他也没有那么熟。
　　沈曦一边拿着计分表匆匆往体育部活动室走，一边强迫自己去想还没有写完的卷子和今天要背的英语单词，但心烦意乱使她一个单词要努力回忆四五遍才有粗略的形状。她并没有注意到手上的那张纸被乱扭的手指搓得皱皱巴巴的。
　　逃也似的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沈曦才如梦初醒地站住了。她在空无一人的楼梯半中央停下，靠着冰冰凉的墙壁舒了一口气。
　　傻逼，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大点事，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果然恋爱使人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