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B超机》赤霜

7、惊觉

　　丽妃尚未开口，姝夫人已经抢先说道：“申宝林和温慈夫人，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儿，我见到宝林妹妹，就想起了和温慈夫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那会儿是何等和睦！申宝林得了空，定要常来重华宫走走，你姐姐住过的结音阁什么都没动过，还是她在时的样子。”

　　德妃迅速接口道：“姝妹妹，我依稀记得，你的重华宫里已经住了两个新人了，再住一个进去，可不有些太挤了么。咦，说起来，那两位妹妹呢？”

　　德妃这是在给自己解围。知意心下感激，偷眼望去，见德妃梳着朝云近香髻，穿着黛蓝色掐牙如意纹圆领袍，下身是雅素的弹墨裙，眉目清秀细长，一身的书卷气，从容优雅。

　　又有两人上前对着德妃跪下，口中道：“嫔妾望平楼才人庞氏，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嫔妾见静楼选侍袁氏，参见德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德妃让跪着的三人都平身，又道：“姝妹妹，重华宫都住了两位新妹妹了，你还不知足，这可有些过了吧。”

　　姝夫人尽管位分比德妃低，说话却不那么客气：“陛下都说：‘姐妹习惯想来应是相似的，妹妹住在姐姐宫里，甚好。’”

　　德妃道：“如此说来，姝妹妹是对皇后娘娘的安排，不太满意了？”

　　姝夫人哼了一声，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只道：“妹妹是觉得，人多热闹些，连打叶子牌都不用另外喊人了。”

　　丽妃插嘴道：“姝姐姐，自古有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连孔夫子都说欲速则不达，姐姐如此心急，可得当心事倍功半。”

　　姝夫人冷笑道：“多谢丽妹妹了，不过妹妹还是多关心关心自个儿吧。听说，上个月皇上去了十次麟趾宫？麟趾宫里人少，可得妹妹多尽些心了。”

　　知意一边垂着脑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边听得疑惑：麟趾宫是丽妃章宵月所住，若上个月皇上去了十次麟趾宫，那丽妃简直算得上宠冠后宫了，可怎么姝夫人说这话的时候非但不吃醋，语气还如此嘲讽？

　　丽妃的回答有些文不对题：“麟趾宫的锦绣阁刚新住进了位糜御女，改日妹妹定带着她去拜访姐姐。”

　　那糜御女亦上前跪下行礼，她嗓音响亮，面色精神，看起来志得意满。

　　知意一直注意着德妃，这时见德妃望着跪在地上的糜御女，神色竟然有些怜悯，忽然间灵光一闪。

　　那一刹那知意觉得自己化身知意·福尔摩斯，排除掉了一切不可能后，终于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了后宫里一些奇怪言行的逻辑：

　　紫微城里或许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非一宫主位的妃嫔所生皇子，在生母被赐死后，会交给该宫的主位娘娘抚养。

　　所以姝夫人闹着要往自己宫里多塞几个人，这是在增加重华宫的“苗床”数量。所以德妃看着得意的糜御女面露怜悯。所以皇后反对姝夫人把知意塞进重华宫。所以姝夫人嘲讽丽妃宫里人少。

　　至于姝夫人嘲讽丽妃，说皇上去她宫里频繁，翻译一下简直是约等于：你肯定早晚得死。虽然知意觉得，姝夫人有些无能狂怒，毕竟皇上不去重华宫的话，即使姝夫人手下个个都是一次承宠后就能怀孕之辈，这本事也无从施展。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独居一宫的徽良媛、岳选侍等人呢？还有自己，顺婕妤不过正四品，虽然说是平乐宫主位，但并不是正经的主子娘娘，也不足以抚养皇子。那如果自己生下皇子，又会如何？

　　……可能，知意等人生下的皇子，都是皇后娘娘，或者太后娘娘的？也没差别，她们是同姓姑侄。

　　若是这样，那就难怪姝夫人生气了，这简直是皇后娘娘公然摘取自己的胜利果实。姝夫人对皇后娘娘的心情，只怕和孙文先生看袁世凯一样一样的。

　　等等，系统（？）在上，这个宫斗关卡设计是不是奇葩了点。若是按“手握太子、熬死皇帝、荣登太后”为通关标准，这游戏是必须推别人去牺牲，让她生下孩子，这才能通关？

　　知意细思恐极。

　　关卡设计师，你考虑过这是全年龄向游戏吗？考虑过知意这种想走白莲花路线玩家的心里感受吗？你丫压根没有设计出能过总菊审核的通关路线吧？！

　　* * *

　　知意低头发愣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出言制止了德妃、姝夫人、丽妃的口角，宣布散会。

　　众人迅速地散去了，看离开速度，知意只觉得大家是相看两厌。

　　因知意位分低，高位妃嫔们尽数走后，这才拉着穗风，并肩出了椒房殿。

　　穗风察觉到知意的手心全是冷汗，以为她吓着了，低声安慰道：“意儿，别怕，没事的。你不敢一个人去拜见姝夫人的话，我陪你去。”

　　知意感动道：“穗姐姐……我……”

　　穗风笑道：“横竖我也是要去鸣珂殿谢恩的。那就走吧，早些去把这些恩谢完，若是顺利，回去还能一起用午膳。”

　　两人边说边走出长秋宫，正要上轿，忽有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二位姐姐……是要去向娘娘们谢恩吗？”

　　知意和穗风转头望去，见是刚刚在椒房殿中一起行叩拜礼的岳选侍。她看上去比知意都小些，一张白玉似的娃娃脸，配上茶绿色繁花宽袖偏襟玉锦褙子、百合色淡金百蝶穿花纹绣裙，看起来天真稚弱，单纯娇憨，十分惹人怜爱。

　　岳选侍走到两人面前，屈膝行礼：“二位姐姐好，我是储和宫明瑟居的选侍岳向真。”

　　穗风亲切地道：“岳妹妹好。妹妹可也是要去向几位娘娘谢恩？既然顺路，不如一起吧。”

　　知意亦赞同道：“人多些也热闹。”

　　岳选侍明显地松了口气，欢然道：“谢谢二位姐姐！储和宫里只住着我一个人，正担心没人做伴呢。”

　　穗风笑道：“我住在安福宫听慧馆，妹妹若不嫌弃，平日里不妨多来找我顽顽，我家五妹妹年初刚刚及笄，和妹妹差不多大，故我看到妹妹就倍觉亲切。”

　　知意亦笑道：“岳妹妹也可常来平乐宫行云轩找我。我只有姐姐，一直很遗憾自己缺个妹妹。”

　　三人又闲话几句，随后各自上了宫轿。知意位分最高，于是宫轿排在首位，穗风次之，岳选侍居末，一行人向着德妃宫里去了。

　　* * *

　　坐上宫轿、放下轿帘后，知意终于不用再端着了，她放松了全身肌肉，歪在了有些狭窄的座位上闭目小憩，一边兔斯基状揉脸，一边在心中继续盘算着：

　　若自己刚刚所想正确，那么为了照顾皇帝陛下的玻璃心，这些“潜规则”只怕皇帝并不知道，起码没有准确意识到自己在被后宫妃嫔们嫌弃，不然……按封建皇权的一贯作风，那些演技不好的高位妃嫔只怕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要按大不敬问罪。

　　按这个思路想下去，这个后宫的宫斗套路和以往的那些差异颇大。若是想把这个游戏打通关，那么攻略大约要那么写：第一，要保证不生男孩，否则就只能直接打出GG了，还让别人捡了自己的现成便宜，申二小姐便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第二，要努力得宠，起码要把位分升上去，最低也得成为一宫主位，这样才有资格抚养别人的孩子；第三，让自己抚养的没妈孩子成为太子，然后熬成太后，就此功德圆满。

　　至于怎么做到让自己既得宠升职，又精准地生不出男孩……

　　知意抱紧了自己的外挂：我发现了，配给我的外挂是精准配套这个世界观的，谢谢系统！

　　刚刚把思路理顺，还没思考到那位已经注定没妈的“太子殿下”需要从哪儿来这个关键问题，知意就感到宫轿一顿，随后听见一个内监唱道：“申宝林到，孟才人到，岳选侍到。”

　　知意便收拢思绪，下了轿，略等了会穗风、岳选侍，随后三人由两个宫女引着，一起进了德妃所住的毓秀宫。

　　* * *

　　毓秀宫的花园与别宫颇为不同，少种奇花异草，却植了几百杆湘妃竹，整个宫室就隐没在一片碧海中，进成章殿的路用的也不是常见的大理石，而是由青石板和鹅卵石交错铺成，走在这条别致的宫道上，听微风吹过，竹叶有节奏地飒飒作响，顿时便有了些“大隐隐于朝”的味道。

　　作为正一品四妃的宫室，成章殿也是雕梁画栋，正红的朱漆大门，沥粉金漆的楠木柱，紫檀雕花的隔扇，金色琉璃瓦在重檐边上闪着光。但许是被竹海清气浸润得久了，竟也不显得多金碧辉煌，只让人觉得大门两边挂着的錾银对联十分得宜：

　　窗几穷幽致，图书发古香。

　　德妃刚更完衣，随意挽着头发，穿一条黎色绣兰花云缎襦裙，正带着她不知道拐了几拐的妹妹余美人在架子上找书。

　　知意等三人进屋后，一齐屈膝行礼，余美人转身回了礼，而德妃只点了点头，笑道：“坐吧。春繁，上茶。”

　　三人却都没坐。先开口的是穗风：“嫔妾等之前敬受了德妃娘娘赏赐，今日特来谢恩。”

　　知意、岳选侍亦忙福身道：“嫔妾谢德妃娘娘隆恩。”

　　德妃笑道：“妹妹们入宫是喜事，做姐姐的也没别的可送，一些小玩意罢了。”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列仙传》。

　　知意等落座，口中又谢了几句。德妃看起来对此类应酬兴趣不大，也并不想对新来的嫔妃搞什么远交近攻、合纵连横之类的戏码，只随意应付着。

　　穗风见德妃手边除了《列仙传》，还放着本夹着湘竹书签的《太平经合校》，决定试试投其所好，便开口道：“嫔妾前日读老子道德经，内有一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嫔妾愚钝，不解老子微言大义，请娘娘帮嫔妾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