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B超机》赤霜

8、虞美人

　　知意正感叹穗风懂的真多，德妃却果断地表示了自己不吃这套：“我也只是读着玩罢了，你问的我也不懂。不过前朝宋太宗曾云，开卷有益，若有这些心思时间，不如多读些书。书读百遍，其义当可自见。”

　　穗风闹了个好大没趣，脸上顿时臊红了，低下头开始喝茶，不再说话。

　　知意解围道：“姐姐们说的天根、地根，我也不懂。妹妹只爱看戏，今日一见余美人姐姐，就想起看过一出戏文《霸王别姬》，姐姐沉鱼落雁，可不就是虞美人吗？”

　　话刚出口，知意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虞姬唱完一曲后便横剑自刎，拿她比余美人，大是不吉。未免尴尬，知意干脆装出一派天真，当场轻唱起了《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余美人竟然配合了知意。在知意跑着调唱完后，她柔声接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余美人唱得比知意强何止十倍。一曲唱罢，知意拍手笑道：“余姐姐唱得真是好听。我听着姐姐唱歌，都快忘了自己不是霸王了。”

　　德妃笑道：“你们倒挺和睦。申妹妹日后若还想唱曲，尽管来毓秀宫，我洗耳恭听。”

　　知意松了口气，如此，气氛也算是活跃了起来。众人又夸了几句余美人歌喉，其中以岳选侍的赞美词最有新意：“我常听戏文里说‘秀色可餐’，却一直想不通这话。今日才明白，美人姐姐不但秀色可餐，还秀音可餐，好听得我连羊乳茶都不想喝了。”

　　德妃抚掌大笑，又喊贴身丫鬟秋露给岳选侍装了一盒子糕点：“都是我宫里小厨房做的，比尚食局做的强些，别为着余妹妹顽皮，倒让你饿着了。”

　　众人又闲聊了几句，知意便提出告辞：“嫔妾等还要去向姝娘娘、丽娘娘谢恩，先告退了。”

　　德妃点点头：“应当的。”又问余美人，“幼珍，你去谢过恩了吗？”

　　余美人微微躬身道：“尚未去过，本打算陪姐姐用完午膳再去的。”

　　德妃道：“那你和申宝林、孟才人、岳选侍一起去吧，也算是给姝妹妹、丽妹妹省些事儿。”

　　余美人应了，站起身，对知意等道：“麻烦三位妹妹了。”

　　德妃都开口了，知意、穗风纵然不想，也没有办法反对，只得道：“自然乐意之至。余姐姐，走吧。”

　　* * *

　　一行四人走到重华宫时，发现丽妃居然也在，听起来似乎在和姝夫人斗嘴，至于在吵什么，隔得远了，却听不太真切。

　　知意暗想，这两位宠妃真是毫无拖延症，坚决不把刚才没吵完的架拖到明天，都做到了今日架今日吵，今日事今日毕，在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后宫，真真是勤奋的表率。

　　至于丽妃和姝夫人为什么如此不对盘，原本知意还不懂，今日觐见后却已经恍然大悟：这两位完全就是同款竞品！

　　丽妃与姝夫人皆为明艳得有些侵略性的美女，宫里再没第三个这款了的。两人都是一般的丹凤眼、蝶翅眉，唇若丹霞，腮如新杏，若要找词来夸，也得选燕妒莺惭、柳夭桃艳之类的话。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虽然后宫诸人都是广义上的同行，但同款间的竞争无疑更为剧烈。姝夫人乃开国颍国公之后，父亲官居征南将军，自己又是太子良娣出身，自是压了父亲只是正三品都指挥佥事、永熙一年才选秀入宫的丽妃一头。可入宫晚虽在位分上不占优势，却在年龄上占了便宜，丽妃到底比姝夫人年轻了好几岁，若定要论谁才称得上艳冠六宫，反正知意会选丽妃。

　　现在丽妃也封到二品了，和从一品姝夫人只差了一级，再比较二人家世、资历，知意有信心，换了陛下，他也会选丽妃。

　　正思量着，内监已经唱名通报完毕。又候了会，一个衣饰华丽的宫女走了出来，连重华宫大门都没出便站住了，有些傲慢地道：“四位小主吉祥。我家娘娘请小主们进殿。”说着也不等知意几人，径直转身走进去了。

　　知意和穗风对视一眼，心中均想：这姝夫人莫非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正疑惑间，余美人轻声道：“德妃姐姐……与姝娘娘似乎有些龃龉，三位妹妹勿多心，这想来是我的缘故。”

　　知意有些明白了，德妃与姝夫人都是太子良娣出身，而德妃虽不如姝夫人受宠，却靠着祖父硬压了她一头，姝夫人亦是名门贵女，自然忍不了这口气。因此，若是余美人单独来鸣珂殿谢恩，少不得受些委屈。而德妃也很明白这点，她不方便陪着余美人来谢恩，便把她塞给了知意一行人。在场人数一多，姝夫人纵心中不快，也不好当场发作。

　　唉，这些后宫大佬的恩怨情仇，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穗风亦反应过来，笑道：“我们进去吧，刚好丽妃娘娘也在，可以一并谢恩。”

　　几人进了鸣珂殿才发现，屋内还坐着庞才人、袁选侍。互相问了礼后，知意等人对姝夫人道：“嫔妾之前敬受了姝娘娘赏赐，今日特来谢恩。”

　　姝夫人眉毛一扬，目光在四人中流转几轮后，竟然放过了知意，定在了余美人身上：“余妹妹。”

　　余美人挺直身子，不卑不亢地应道：“嫔妾在。”

　　姝夫人道：“你说来是谢恩的，那你可记得，我赏了你什么？”

　　“回娘娘，您赏了嫔妾一根海棠衔珠嵌宝金簪。”

　　“既然知道，今日谢恩，为何不戴上？足见此心不诚！”姝夫人一拍紫檀桌，粉面含怒，表现得十分盛气凌人。

　　知意很想吐槽一句，明明在场几人都没戴着她赏的首饰。不过此话引火烧身，知意刚认识余美人半个时辰，还没帮她挡枪的觉悟，便果断低头装死。

　　余美人施施然跪下，平静道：“娘娘说的话，嫔妾不敢辩解。不过嫔妾有一个疑惑，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姝夫人尚未回答，丽妃已好奇出声：“什么疑惑？”

　　余美人从容道：“两日前，皇后娘娘赏了一匣子青雀头黛给毓秀宫。嫔妾当时听了一耳朵，似乎青雀头黛今年产的极少，凉州一共也只进贡了三匣子，皇后娘娘自己都没留，一匣子送去了长信宫孝敬太后娘娘，一匣子赏了德妃姐姐，还有一匣子赏了姝娘娘。嫔妾愚笨，可没记错什么吧？”

　　姝夫人道：“是有这事，所以呢？”

　　余美人微微抬头，目光冷冽：“姝娘娘今日，似乎也并未用青雀头黛描眉。若妹妹谢恩之心不诚，那姝娘娘，是否敬上之心不诚呢？”

　　姝夫人拍案而起：“大胆！”

　　“嫔妾不敢。”余美人口中如此说着，看她语气神情，却是无一不在说：你敢拿我怎样？

　　丽妃恰到好处地在火上浇起了油：“姝姐姐消消气，余妹妹刚入宫，尚未面圣，你可别现在就吓坏了她。”

　　尽管气氛凝重，但知意还是在心里给丽妃娘娘点了个赞：丽妃娘娘好样的，就该提醒姝夫人，莫欺少年穷。

　　姝夫人：“……”确实，现在即使要罚余美人，罪名也最多是个目无尊卑，不过让她抄上几本书罢了。余美人日后面圣的时候若哭上几句，陛下是极厌烦这些拈酸吃醋之事的，何况德妃的面子还是要给，那自己恐怕就得被训斥了；可如果现在退缩了，那丽妃肯定立时就开始嘲讽自己，面子可就当场挂不住了。

　　知意冷眼旁观，猜想姝夫人本来只想耍耍威风，看余美人哀求讨饶，以解心头恶气，没料到余美人看起来妍丽娴静，却是个性子刚强的，竟选择了硬顶。

　　正尴尬间，一直安静坐着的庞才人忽然上前跪下，装腔作势地道：“姝姐姐，你昨日答应了嫔妾，今日一起去畅音坊听他们的新曲。”这是给姝夫人递了个台阶。

　　姝夫人反应也快：“多亏妹妹提醒，我竟差点忘了。那便走吧。丽妃，可要一起去？”

　　知意看向了庞才人。这是她之前差点定亲的庞大少爷之妹，差点成了她的小姑子。可入宫以来，她始终没来找过知意。哪怕是现在，知意就站在她面前，庞才人也没多看她一眼。

　　丽妃不依不饶道：“姝姐姐，这余美人可还跪着呢。”

　　余美人似乎也想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闻言抬起了头，直视着姝夫人。

　　庞才人忙笑着道：“姝娘娘，看在曲子的份上，你就饶了余姐姐这遭吧。”又上前强把余美人拉了起来，按到了座位上，“余姐姐，下回你可得记着些，并不是每位娘娘都和姝娘娘一样好脾气的。”

　　余美人冷漠地看着庞才人，虽未出口拆台，却也显然不想配合做戏。

　　庞才人见状，转而向知意道：“申姐姐，姝娘娘也很念着你，你空了不妨多来来重华宫，温慈夫人住过的结音阁，现在都还是她在时的样子。”

　　知意被点了名，只得起身道：“谢姝娘娘。姝娘娘把姐姐用过的人都送来伺候嫔妾，嫔妾不胜惶恐。”神色却十分冷漠。

　　丽妃瞟了尬笑的庞才人几眼，随后掩口而笑，快意道：“麟趾宫里还有些杂事，妹妹就先告辞了。姝姐姐宫中……真是人才辈出，希望皇上也能喜欢呢。”神情得意，似乎已经赢了一手。

　　知意等又向丽妃谢恩。丽妃看上去心情很好，笑着就喊了起，又说了些欢迎大家多去麟趾宫的场面话。

　　随后众人便散了。

　　* * *

　　知意在鸣珂殿的时候，尚不解丽妃为何得意，只道是在嘲讽姝夫人的前倨后恭。不过到了晚上，知意便懂了。

　　皇上翻了麟趾宫锦绣阁糜御女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