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七色花瓣

7、祠堂行罚

　　“跪下！”

　　苏氏一进来，就遭到顾老太太的厉声呵斥。有三两个粗使仆妇围上来，神色不善、隐有鄙夷恶意，有意无意将她退路拦住。

　　柳氏、顾氏二人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瞧着进来的苏氏，一者带着不掩饰的厌恶与咬牙切齿；一者带着几分棱模两可的态度、甚至对苏氏笑了笑，看似有些宽慰友善，实际上却分明是在等着看好戏。

　　“为什么？”

　　苏氏神色不变的问。没有跪，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直视着顾老太太，平静却分明不会妥协；自幼娇养，虽无少时张扬，骨子里却沉淀着倔强与傲气。

　　“放肆，谁准你这么跟老太太讲话！”柳氏尖声斥道，“没规矩的东西，老太太让你跪下就跪下，敢不听从，你就是忤逆长辈！不顺父母，犯七出之罪，苏氏女，还不跪下！”

　　门外的屋檐下。

　　两道人影微有些焦虑。

　　是随行而来的梅姑，虽被拦在门外，却听得分明，眉头微微一皱。一同跟来的冯姑姑心情凑过来，询问听到什么……知晓梅姑习武，比寻常人更敏锐。

　　屋里气氛渐沉。

　　顾氏尝了口茶，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见苏氏还不肯跪下后，慢条斯理劝道，“苏氏，老太太让你跪下，便先跪下罢。”

　　语气好似在帮衬着苏氏一般。

　　有谆谆劝慰之意。

　　“苏玥非顾府的下人，对没有道理的要求，做不到言听计从。”

　　顾老太太脸色一沉。

　　身后的亲信王婆子惯会察言观色，使了个眼色，两个粗使仆妇上前来不由分说就要强行将苏氏给按跪下。

　　苏氏微怒：“你们放手！”从小到大，在苏老爷子的庇护下，她也是极尽宠爱，没人敢强迫她下跪。

　　“砰！”

　　一道风起门应声开，灰蓝人影闯入。快到让人不及阻拦的动作，衣袖挥扬间两个粗使仆妇蹬蹬倒退。

　　“哎哟”“哎呦”相继摔到地上。俩仆妇摔了个四仰八叉，撞到桌角，动静也有些大。将正端着茶要慢慢喝着看戏的顾氏给吓了一跳，“哎哟，这是要做什么！”

　　闯进来的人是梅姑。抬着手臂，护在苏氏面前，一副随时会再动手的样子。

　　虽然只是寻常防身招式，对付这些仆妇却绰绰有余。

　　“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柳氏很快反应过来，从座位上惊呼而起。

　　“仍是那句话，倘若我苏玥做错了什么，老太太尽管明言，若真是苏玥错了，自会跪下磕头认错、任凭处置；但若无理无据就要苏玥下跪，实难服从……”

　　“你——”

　　顾老太太似气极，指着苏氏半天没说出话。

　　争执起。

　　冲突生。

　　其余仆妇得了话，蜂涌而上，要拿下苏氏。然而没人能越过梅姑去，反受了几下，倒在地上哀嚎着就不再起来。

　　顾老太太被气倒了。

　　场面更加乱作一团，丫环婆子们七手八脚的搀扶回房。

　　有人匆匆去通知顾明之。

　　本是要连顾老爷子一起通知的，但被顾明之截住了消息，没让顾老爷子知道独自赶回。一回来便听得苏氏正收拾东西要离府，忙赶到西跨院去拦阻、劝说苏氏留下来。

　　这边好不容易才将苏氏暂时劝住，顾老太太院里又来了人，正是那王婆子，因平日得顾老太太倚重，说话便高傲几分，“……老太太说了，让她走，走了就别回来！顾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

　　又仗着自己是顾府老人的身份对顾明之规劝。诋毁苏氏，说像苏氏这种身份低贱的商户女，没资格入顾府，不过是老太太心善，开了恩让进来，结果却不知感恩、纵容下人行凶、公然忤逆长辈，实不该再容。相较一个不知分寸的商户女，被气得病倒的老太太才是重要，也该先去看看……

　　王婆子在说这些话时。

　　也不怕苏氏就站在旁边。要不是顾明之出言喝斥，还要继续说下去。

　　苏氏对此只是冷笑，“你也看到了，这就是顾家人对我的态度。区区一个婆子尚且不将我放眼中，遑论母亲……罢了，多说无益，你先去看看你母亲的情况吧！”

　　对顾老太太晕倒多少有些愧疚。

　　顾明之无法，将苏玥安抚回屋歇息后，匆匆忙忙往顾老太太屋里而去。

　　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愤怒声。

　　“别说她要走！就算不走、今儿也要赶出去！”顾老太太在屋里发火，茶杯都摔了好几个。

　　“老太太，您先消消气……”

　　一众丫环婆子们围着床榻周围诚恐诚惶的劝。

　　柳氏却唯恐不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也不知将咱们顾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顾氏似在盘算什么：“不过是母凭子贵，才入了顾家大门，结果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也不瞧瞧自已什么身份，能到官家当夫人，是几辈修来的福分却不知珍惜！”

　　柳氏也道：“指不定是什么狐狸精转世呢，将大爷迷得晕头转向的，连回来了都先去看那狐狸精，而不是来关心老太太您的情况……”

　　顾氏：“明之确实太过份了。”

　　柳氏继续哭惨。

　　顾明之进来时，脸色不太好，关心老太太的情况，就被顾氏以长姐的身份说了一顿。从回府不先来看望母亲而是去西跨院实为不孝，说到苏氏目无尊长、不顺父母行犯七出，言该休弃赶出京城命其永不得再入顾府。

　　顾老太太点了头。不过也加了一条，赶走苏氏，但要留下俩孩子、特别是孙儿顾云晏。

　　顾明之当然不会同意，不过没有明面上顶撞，只是试探性想为苏氏说情，但没说两句，就看到顾老太太眼神变得有些冰冷起来。

　　“怎么……你是嫌我今儿个没被气死？”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云晏、云姝年幼，不能离了娘……”

　　“倘若真怜爱儿女，便多为女儿留些嫁妆，日后女儿风风光光出嫁时，咱们也可通知她来远远瞧上一眼……”顾氏迫不及待插话。想的是将苏氏赶走后，留下来的东西，自己这个做伯母再怎么也能分一杯羹。

　　她可是听说了。

　　那商女带入府带来的东西，足足有几大箱呢。都是些金银珍宝、稀罕的值钱玩意儿，那日拿出来的几件礼也真是小家子气，都说商人吝啬果真不假，若是能再得些，回头也能置办些像样的头面和衣物穿。

　　顾氏一番话，看似冠冕堂皇却一点也不中听。别说顾明之了，连其余两也不乐意听。

　　顾老太太打心底里瞧不上那些铜臭物；柳氏则是不想留两个眼中钉；而顾明之不愿与妻儿分离，眼见顾老太太不肯改变主意，把心一横，跪下为苏氏求情，声声句句都是保全苏氏留下的决心。一来是真心爱着妻子儿女，不愿分离；二来苏府与其它商贾大户不太一样，苏老爷子与江湖人物有些牵扯，从留在苏玥身边的人就能看出来。

　　而且……

　　苏老爷子虽然平时好相处、但若真将苏氏赶出府而扣留下儿女，必会带人寻上京城来闹。

　　顾明之的坚持，让顾老太太生气又很失望，事情便也僵持下来，直到顾老太爷忙完公务回府，得知事情经过，当即不能忍，但因为天色已晚，便按捺着没有当夜发作，只派人将儿子叫来狠狠训诫了一顿；待到次日清晨，差人请了假，连翰林院也不去了，吩咐一向只守在外院的家丁们拿着棍棒，涌进了西跨院要将苏氏及敢反抗的下人，通通带到祠堂里来按家法处置……

　　尽管来势汹汹。

　　苏氏没发话，便没人轻举妄动，只能看着苏氏被带走，梅姑也因动手伤人被一同带走。此外，顾明之自然也是忧心忡忡的同行，昨夜受了一顿骂、还当顾老父子气消了，以为暂时劝住了双方，所以还向苏氏保证，一定会让顾家人放下成见接纳她，只要双方各退一步最终定能化化干戈为玉帛……

　　喧嚣嘈杂远去。

　　西跨院安静下来，气氛无形中沉重。

　　没能跟上去的冯姑姑，忧心不已，样的阵仗相待实在太出格了！

　　……

　　“嗖——”

　　一阵风声破空。

　　镖靶上多了一枚飞镖。加之原本就东倒西歪插站的十来枚，快要凑成一把毽子了。顾云晏瞧着仍未中靶心，有些不太满意；千流立在一旁平静的道，“心有杂念，少爷还不够专注。”

　　桑儿反驳：“少爷已经很厉害了！”说着便给顾云晏拍手鼓掌。

　　顾云晏心情不好，半点不为所动，拿起一枚羽毛飞镖继续朝钯心比划。

　　“我不喜欢这里、更不喜欢他们。”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娘亲不会有事，梅姑姑在。”苏云姝轻声道。声线糯软，轻柔悦耳，教人听着便如闻天籁之音。

　　顾云晏抬手又是一枚飞镖射出去，稚气未脱的清越声线明显有着怒意，“爹爹为什么不拦着那些下人……他们对我们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还让我们留下来？我不喜欢这里，长乐也一直不喜欢这里的对不对？我们这便去救娘亲一起回边城去！”

　　说着，叫上千流就要推门往外走。

　　“哥哥……”

　　苏云姝下意识开口，“可娘亲让我们好好呆着，不得乱走。”

　　又言，“梅姑姑会保护娘亲的。”

　　许是潜意识觉得。

　　这样的事情该让娘亲自己处理，不想哥哥这个时候再去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