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七色花瓣

6、添油加醋

　　柳氏自然不允。

　　真要这样做就露馅了。

　　出言阻挠的同时一口咬定是顾云晏哄骗女儿抢东西。然后趁机将女儿推下水，“不然我家菁菁怎会抢他们的破烂东西？菁菁乃金枝玉叶，可不稀罕这些铜臭物！”

　　柳氏语气尖酸刻薄。

　　“不对，她不是这样说的。”苏云姝冷不丁开口，“她说她家娘说了，以后我们的东西，都是她的，所以他她是抢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糯软的声音，乖巧的外表，给人一种娇弱的印象。

　　更像受害的弱者。

　　“可明明是我的东西……”

　　顾云晏似被提醒了，也跟着鸣不平：“对，她是这样说的。是外公送妹妹的，怎就变成她的东西了？”

　　顾老太太闻言，有些没好气看向柳氏。

　　柳氏语噎，却没打算认，“老太太，这是菁菁不懂事，自己想了这些话来说。不管怎么说，这兄妹俩诓她抢东西落水生病是事实；老太太，菁菁是您自小看到大的，可不能让她平白遭这个罪啊！”

　　顾老太太听完，沉思了片刻。看着毫发无损的兄妹俩，想到正发着高烧的顾菁菁，到底偏心，遂责备顾云晏无论如何也不该骗姐姐，要学会敬重长姐；苏云姝也挨了些训斥，要她学学孔融……

　　此外，还罚了兄妹二人各抄弟子规、女诫十遍。苏云姝还被让背融让梨的故事。

　　当然，顾菁菁的丫环婆子也罚了一遍。

　　……

　　西跨院。

　　苏氏、冯姑姑围着火盆坐，不分尊卑，如寻常人闲话家常般坐着烤火。

　　“……已经打听过了，京城里是有一户姓白的官家，多年前，确实接回一位自幼养在外面的二小姐，民间传闻，这位二小姐因是二月所生、有不吉利之间，生母又不受宠，才被抛弃……”

　　盆中烧着银霜炭。

　　无烟也无味、是一种很优质的木炭。是因送来的木炭太过于劣质，没法儿烧，苏氏才让人更换。

　　“被接入京城，替妹而嫁，名字与经历，都能对得上，这么说来，确实是她了……可是，太多年没有联系，纵使曾为手帕至交，如今也淡薄了，贸然寻去是否不妥？”

　　苏氏心底有些犹豫。

　　此行入京，她一直惦记着此事……她在豆蔻年华之际，与因缘际会所结识的白家小姐，一见如故，互为知己，情深似姐妹。

　　那时……

　　白家小姐在不同的人家辗转，最后更是沦落到一屠夫之家，生活贫苦凄惨比寻常农家女还不如，意外遇上了住在当地的苏玥。

　　二人性情相投，相识交好，白家小姐的苦难生活才有所改善；但她后来跟父亲（苏老爷子）搬离当地，白家小姐也被接回京，消息传递不便，二人至此音讯渐消。

　　冯姑姑安慰：“能成为夫人的手帕之交，性情为人应经得起考量；这份情谊，既能让夫人记挂至今，想必对方也不会轻忘。”

　　苏氏道：“她如今已身居高位之尊，就这么找去，是否会让人觉得我有高攀之嫌……”

　　“夫人记挂的是那一份情谊，若情谊犹存，寻上便得圆满；若不然，也可了却一桩心事。这些年来，可时常听夫人提及这位白家小姐，既然入京，不正是解决之机？”

　　“也是……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心中不留遗憾。”苏氏心念定，便似舒了一口气般；随即让冯姑姑准备拜帖，亲笔提字。

　　苏云姝和哥哥被送回时，正好遇上拿着拜帖出来的冯姑姑。冯姑姑见兄妹俩被顾家下人送回来，不免意外道：“这是怎么？”

　　“少爷和二小姐将大小姐害落水，老太太特让老奴将他们送回来，好生思过自省……”

　　为首的是一个胖婆子，带着两个丫环。那婆子仗着自己是老太太的人，见到苏氏后，说话瞧不起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传达老太太的话，耀武扬威对苏氏处处贬低。大意是商户女能嫁入顾府是几辈修来的福分可别不知珍惜不守本分不知规矩等等……

　　苏氏听着这些话，气得简直有些发笑，但无意与一个下人起争执，也无必要，只在那胖婆子带人离开后，才和颜悦色问兄妹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有伤到那里？

　　只担心兄妹俩受伤。在确定无事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看了一眼那婆子留在桌上的书，才平复的怒气又有些涌上来。

　　……

　　傍晚的时候。

　　让拦在西跨院外面不得进来的顾明之，被放进了院里。进到亮灯的屋里，只觉温暖，顿消周身寒意，他见苏氏正坐在灯下教儿子念书，笼罩在淡淡光影下的面容漂亮和蔼，心中越发暖和地迎上去。

　　“阿玥……”

　　话才出口。

　　一本书扔到了他怀里。他忙伸手接住，匆匆瞟了一眼书名后笑着问：“这是……”有几分小心翼翼问。

　　“孔融让梨的故事。”

　　伏在榻上写什么的苏云姝抬起头来，声音软糯，神色也乖巧，只是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她有内心很矛盾。

　　眼前的爹爹，高大亲切，本该亲近，可心里总有种陌生的抗拒。

　　很强烈。

　　“长乐想听故事了？”顾明之忙笑着走过去，坐下来。一身青色官服，头上还带着官帽，显然从翰林院回来就入了西跨院都没换的。

　　苏云姝摇摇头，不说话，继续伏在小茶几上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东西。因为顾明之坐下来了而用手挡着，不许看，上面记着一些乱七八糟、只有自己能懂的文字图。

　　梦里的一切越渐模糊。

　　像有什么在抹除一样。她下意识记下一些零散不全、直觉重要的东西，连写带画的记在了小本子上。

　　苏氏：“是你母亲特意差人送来的。”

　　语气很平静。

　　没有明显的情绪。

　　顾明之迟疑，有些估摸不透她的意思。

　　“应是我娘怕永安和长乐呆得太闷了，所以才……”

　　“都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迫不及待为你母亲开脱？”苏氏尽量克制着情绪不在儿女面前发作，“既是如此，何不去关心你那位宝贝女儿，她为抢长乐心爱之物，掉进水池染了风寒，严重得很你不赶紧去关心一下来此做甚？”

　　顾云晏在一旁闷闷不乐，咬着笔杆很是委屈道，“爹爹，奶奶罚我和妹妹抄论语、抄弟子规、还抄孔融让梨的故事。明明错的是她，为什么被罚的却是我和妹妹？”

　　顾明之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阿玥，我不知道……”一时间手上的书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见苏氏脸色已是极差，只得道：“这事我来处理，不用抄……”

　　次日。

　　顾明之前脚才离府。柳氏后脚就哭到顾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您可要为我作主啊！老爷要休了我……”

　　顾老太太惊得从座位站起，“你说什么！？”

　　柳氏‘扑通’一声跪到老太太跟前哭诉：“老爷说我要再为难西跨院那位，就不让我在府上呆下去了！爷这是要为了那商户女，宠妾灭妻，老太太您要为我作主啊……”

　　“岂有此理！”

　　顾老太太听完怒不可遏的拍桌。只觉得事情就没消停过，看了眼跪在跟前的柳氏，心底更是厌烦，“一大清早就哭哭啼啼像什么话！你起来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氏这才起来，收了几分浮夸的演技。

　　“老爷昨夜来我院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大丫环逢春扶着顾老太太重新坐下来听。听完后，“这件事情都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之怎么还会来找你？”顾老太太自认为对于昨天的事处理得再公平不过。

　　“老太太您心善，不想将事情闹大难堪，可指不定西跨院那位心里多委屈！不然，大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来拿我出气……”

　　柳氏咬牙切齿将苏氏一通抹黑污蔑。话里话外，都是苏氏撺掇顾明之，目的就是要闹得顾家上下不安宁。

　　又言私下里听说，苏氏脾气大着呢，动不动就给顾明之摔脸子，让人拦在院外不许进，简直是反了天！

　　又言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对府里的东西嫌东嫌西、还自个出府置办用品，生怕谁不知道她满身铜臭味一样。

　　又言入府这么多天了也不见来请安，真以为自己生了个儿子，就可以有恃无恐、不将顾府上下放在眼里了！

　　又言……

　　一直说到了顾氏过来给顾老太太请安。

　　顾氏见有热闹看，顿时来了精神，听着柳氏说，时不时附和一两句，让顾老太太听得脸色铁青，忍无可忍：“来人，马上把苏氏叫来！”

　　会这么动怒。

　　不仅仅因为柳氏的话，更因为昨儿送兄妹俩回去的胖婆子，将苏氏屋里烧银霜碳、派人往外送帖子的事都添油加醋与顾老太太说了一遍。

　　前者也就罢了。

　　后者着实荒唐，才到京城就往外递拜帖，也不知是递的那家，简直败坏门风！

　　“老太太，若她回头又告到大爷那里……”柳氏故意说的话还没说完。

　　顾老太太：“我倒要看看她怎么告的！”

　　“区区商贾之女，母凭子贵入了顾家，就该安守本分，珍惜这份殊荣，尽整些夭蛾子，合该好好敲打！”

　　顾氏不紧不慢的添上最后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