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91、第八十五章

　　有些情绪，你以为过了就是痊愈。殊不知，它跟病毒一样，不过是被药物强行压下，一旦产生新的诱因，就会卷土重来。
　　公寓里，商熙这一问，让央央掩藏的情绪无所遁形。她吸吸鼻子——
　　“阿熙，我们已经分手了呀……”
　　声音糯糯地，有三分委屈，三分埋怨，三分难过。
　　商熙心头顿时一软，柔声道：“央央，我——”目光扫到边几上的相框，僵住。
　　红墙下，冬雪里，央央和陆时节裹着厚厚的棉服，并肩而立。
　　商熙只觉得这照片分外刺眼，完全忽略了中间的颜白。
　　他收起温柔，冷笑：“顾小姐也知道我们分手了？那每年巴巴地寄来礼物做什么？”
　　“……”央央被他问住。
　　是啊，她还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两人和好如初一切回到从前么？可退一万步讲，就算阿熙回心转意，自己又能坦然接受么？
　　方茵的死，小叔的恨，叶家的仇，还有与陆时节的婚约，她和他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一座高山，而是密密麻麻绵远不断的山丘，复杂又绝望。
　　她该恨他么？他的大伯杀了她的母亲。但他也是受害者，不是么？
　　那该爱他么？无数个夜里，她无数次辗转反侧。闭上眼，就听见母亲在说——
　　“唯独小熙不行，他的果芯有毒，吃了会致命。”
　　醒来的时候她便不敢再爱了。
　　可不爱，又是深深念想，爱了，又是沉沉愧疚。她夹在中间，左右摇摆，进退两难，没有一刀致命的痛苦，但伤口永远在。
　　就像你孤独地飘在海上，身旁虽有充足的食物，却一直等不来途径的船只，那些礼物，就是你给自己的海市蜃楼。
　　所以她怅然一笑：“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寄了。”
　　这句话忽然就惹恼了眼前人，商熙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顾小姐说不寄就不寄，说走就走，说背叛就背叛，当真是薄情寡义……你把我当作什么了？当作你一时心血来潮的宠物吗！”
　　“我没有——”央央想要分辨，却被猛然吻住。
　　男人轻易就撬开她的齿间，情欲长驱直入，瞬间将她包裹。她根本无从反抗，商熙的吻，是那种占为己有的强势，逼得她不得不回应。
　　暧昧的气息萦绕，仿佛下一秒欲望就会爆发。
　　蓦地，商熙松开了手。
　　“顾小姐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央央浑身一震，脸色惨白。
　　商熙知道，他成功伤到她了。
　　其实当日他醒来时，还心存一丝侥幸，是陆顾两家联姻的新闻给了他当头一棒，那个昨晚还说着爱他的人，转眼就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震惊、愤怒和绝望，在那一刻齐齐涌上，他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才说服自己放过了陆时节。
　　三年，他用工作填满时间，逼自己去忘掉回忆，他做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也差点骗过自己。可辛起的婚礼，他还是去了。
　　偌大的宴会上，吵闹的人群中，他看着她谈笑风生，看着她旁若无人。
　　他在想，她为什么不难过呢？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心。
　　“那么，”央央平静地问：“羞辱我，会让你好受些么？”
　　并不会。
　　商熙自嘲地苦笑。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两人都想说些什么，却又都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商熙先开了口。
　　“为什么？”他问：“你明明清楚钥匙对我多重要，却还是把它拿走了？”
　　央央垂下眼：“情势所迫，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商熙咬牙：“你完全可以告诉我，让我去解决。”
　　央央抬头：“陆时节的事我告诉你了，可你说的解决，是赶尽杀绝。”
　　“能一样吗！”商熙提高音量：“如果我不出手，将来他必定会反扑，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父亲！”
　　“有什么不一样？”央央直视他：“你难道不清楚我小叔对商家的恨么？不清楚他心心念念着复仇么？以你的性格，你扪心自问，如果知道了，你会去救他么？还是巴不得他死掉最好？”
　　“……”
　　一连串的诘问，字字珠玑，让商熙无话可说。
　　央央扯出一丝酸涩：“我理解你的不救，但我无法，也不能不救。”
　　“可你有什么资格拿我的钥匙去救人？”商熙问得尖锐。
　　这也是央央最无可奈何的选择，她知道，像阿熙那样在四面楚歌中长大的孩子，一旦交付信任，便是毫无保留，而一旦摧毁这份信任，他的恨意，同样亦毫无保留。
　　可笑她还想瞒着他，想偷偷救下小叔后再还回钥匙，最终却自食恶果。
　　思及此，她正要解释，却被商熙抢先了一步——
　　“如果不是叶晚及时赶到救了我，还拿回了钥匙，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恐怕只能是一具尸体了。”
　　所有的解释瞬间化为乌有。
　　她愣愣地问：“你说……是叶小姐救了你？”
　　“……”
　　“你……相信她说的？”
　　商熙不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央央不死心：“你宁愿相信她救了你，也不愿相信我有苦衷，对么？”
　　商熙叹了口气：“那时，你准备把钥匙扔给音乐家，是我亲眼所见。”
　　闻言，央央低下头，眼中最后一点光芒熄灭。
　　此时此刻，哪怕再说上一句，也只会让彼此更难堪。
　　尽管主人尚未逐客，商熙还是起了身。
　　开门的一刹，央央忽然问——
　　“阿熙，我说我没有背叛你，你敢信吗？”
　　砰。
　　门合上，再无回音。

　　整整月余，商熙都不曾出现。
　　央央想，这样也好，见面了只会徒增烦恼。于是，她便专心修改起剧本来。
　　期间发生了一场风波。
　　余露华水泼甄珠的视频，被人传到网上，引发了网友们口诛笔伐。不巧余露华又刚解约，没了经纪人公关，脏水黑料自然满天飞。很快，她在谈的一部电影，就见风换了新人。而这位新人正是甄珠。
　　对于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码，余露华先是不屑，说甄珠为了拿到角色，无所不用其极。接着她又感叹，娱乐圈是弱肉强食的屠宰场，最后沉痛总结，达尔文说得对，适者生存。
　　央央深以为然，建议她立刻出本丛林生存法则，保管卖断货。
　　余露华笑：“还是许老师有大智慧，选择急流勇退，如今不知道在哪个小岛上悠闲度假呢，完全没有这些世俗烦恼。”
　　许老师自从被封杀后，就喝了整整半年的酒，酒喝光了，人也就想通了。于是他宣布封笔，开始了环游世界之旅，央央常在微博上看他po的各地美景，逍遥自在，着实令人羡慕。
　　“不过嘛——”央央道：“许老师辛苦了大半辈子，该拿的奖和经典作品都有了，这才能没有遗憾说走就走，咱们要想修炼到他的境界，还得在红尘里多打滚儿一阵子，与小人多做几次斗争。
　　余露华冷哼：“小人里最可恶的还不是甄珠，人家好歹还卖力演出了一回，可有的人呢，表面上装清高，背地里却煽风点火坐享其成。”
　　央央心下了然指的是谁，这次黑料里传的最凶的，莫过于余露华插足傅如意家庭的事。八卦上说，两人是好闺蜜，余露华借着这层关系，接近了当时还是村长的傅佑为自己牟取利益。文章写的有鼻子有眼的，一时间，傅如意成了粉丝同情的白雪公主，而余露华，则有了新的称号——“黑桃Q”。
　　当事人觉得很酷，顺手改了微博昵称，给了黑粉措手一击。傅如意第一个跑来留言，两人一来一回，直接带动了微博半个月流量。
　　“你说，傅叔叔都入土为安了，还能被她刨出来再利用，这种女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一次酒后，余露华吐了真言。
　　如果说，甄珠是只小白兔，那么傅如意就是一条蛇。小白兔再有心机，也受制于自身力量，但蛇不同，它一口，就能要了人的命。

　　这场风波刚刚平息，另一边，颜卿的投资也找得不甚顺利。
　　他对电影的主导权很坚持，不允许投资人改剧本。大部分老板在听完故事发现爱情戏几乎为零后，都摆手拒绝了。
　　这年头。谁不爱看你侬我侬？
　　更有人提议，让丽君留在台北，与志宝发生一段惊天动地的旷世绝恋。
　　若不是卿少涵养好，指不定多少人会被扫地出门。
　　好在寻寻觅觅，终于有位老板肯愿意投资，也承诺不过问电影拍摄，但条件只有一个，就是丽君的角色必须由他的人出演。
　　颜卿有些犹豫，索性便约了老板吃饭，让他把人带来，又叫央央一起，也好做个参谋。
　　由于路上塞车，等央央匆匆忙忙赶到时，人已经来齐了。
　　她正要打声招呼，话就卡在了喉咙。
　　得，有缘千里来相会。
　　中间坐着的，不是甄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