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89、第八十三章

　　早上九点，“在来的路上”开门营业。
　　小小胡同，一间小小陋室，屋顶被改造成大大天窗，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在木质桌椅上，像极了昨晚的金色梦乡。
　　自从投资辛起的两万块产生了意外收益后，央央就将餐厅迁到了京城。与江宁不同，这里是家法式甜品店。
　　由于她肯在咖啡和食材上下功夫，口碑一路飘红，许多年轻人慕名而来。余露华自发做起代言，逢人便安利，因此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店里偶遇明星。
　　京城的八月底，初见凉意。央央出门时特地加了件薄外套。今日，颜卿邀她去家中做客，顾店的任务就落到了老张头上。
　　说起老张，央央很是感激，其实当初她有问过老张是否想要跟着商熙回大马。谁知这个一向世故的经理却拒绝了。他说，跟着商先生固然挣得多，但不如跟着顾小姐逍遥自在。
　　所以，他这一留就留了三年，留成了合伙人。
　　央央向老张交代了几句，便放心地出了门。一路上，她骑着自行车穿过七拐八绕的胡同，途经了几位遛弯的大爷，还差点撞到了一只松狮，这才抵达了颜宅，名副其实的宅。
　　主人留了门，央央直接进去，就见颜卿坐在四合院中央，面前摆了个矮几，矮几上刚泡好一壶清茶，配着几块糕点和脆桃切片，一旁，桃树摇曳，露出青粉色的果实。
　　央央打趣道：“卿少过的是神仙生活。”
　　颜卿将茶递了过去：“所以才邀请顾老板来寒舍一聚。”
　　她浅尝一口，花香盖过茶香，倒符合卿少的文人风雅。不过——
　　“比起喝茶，我还是更喜饮酒。”
　　“可惜顾老板三月酿的桃花酒，我这儿已经没有存货了。”
　　自从颜卿的院子移植了这颗桃树后，每逢三月花开，央央就会不请自来，收集一篓花瓣制成佳酿，再给主人送回一坛去。
　　“不碍事，来年我多酿几坛，咱们便可冬日饮酒赏雪了！”央央拍着胸脯保证。
　　颜卿浅笑：“那就一言为定。”
　　树下，长桌上宣纸翻动，央央瞧着画中栩栩如生的翠竹，笑道：“听闻卿少的水墨画，是一幅值千金，千金亦难求。”
　　“不过是前辈们抬爱罢了。”颜卿淡淡地道：“我志不在此。”
　　央央明白，卿少真正想做的是颜导。其实毕业后，有不少电影公司朝他伸出橄榄枝，但都被回绝了。因为颜卿一直在等，等一个好故事。
　　所以他问：“顾老板最近在忙什么呢？”
　　央央只说：“忙着店里事情呗！我们准备开家分店，就在阜成门那边。”
　　颜卿盯着她，眼里多了三分意味：“顾老板，恐怕不甘心只做顾老板吧？”
　　“何以见得？”央央放下茶杯。
　　颜卿挑眉：“前两周，有几个学生来这儿来学画，闲时，听他们聊起一位叫春秋客的作家，据说她文风清新，又笔触悠长，我便忍不住要了几篇来看，不巧，正与顾老板早年的行文走字颇有几分相似。是以我想，这位春秋客或许与顾老板有几分渊源。”
　　央央被他逗乐：“你不如直接问我是不是那位春秋客好了。”
　　“愿闻其详。”
　　“正是。”央央投降：“所以卿少今儿个叫我来怕不只喝茶这么简单吧？”
　　颜卿不置可否：“酒的存货没了不打紧，我要的是——”
　　他一顿，目光灼灼：“顾老板故事的存货。”
　　……
　　回程路上，央央满脑子都在思考颜卿的建议，他说，做了好几年对手，默契也有了，不如换做战友试试。
　　央央一听，甚合心意，她也确实有一篇压箱底的故事，只是时机未成熟，才迟迟没发到网上，如今颜卿问她要，正是山鸣谷应，刚刚好。
　　这一分神，她就忘了脚下，嘎吱，自行车硌到石头，连人带车翻了出去。
　　央央吃痛地捂住膝盖，与嘲笑她的熊孩子眼对眼，熊孩子指了指身旁，她顺势抬头，发现车筐里刚打的新鲜豆浆都飞到了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商熙！
　　她一个哆嗦，麻溜地爬起来：“这……这这……我……我对……对对……”
　　男人瞥了她一眼：“顾小姐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
　　“对不起。”
　　央央快哭了，以前没发现他这么毒舌啊。
　　不过商熙生气是有理由的，难得一个凉爽天，他刚停好车，约了人在附近谈事，想着时间还早就先到这里买杯咖啡，不料却飞来横祸。
　　央央见他衬衣上还淌着豆浆汁，心中愧疚，便开口道：“我的店离得不远，你要不要……跟我去换件衣服。”
　　说完，又怕商熙会误会似的，赶紧补充：“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耽误你谈事。”
　　商熙抬手看了眼表，点头：“走吧。”

　　风铃晃动，有客人来。
　　吧台，老张中气十足，一声：“欢迎光临！”
　　待看清来人后，他瞬间绷直身子，久违的紧迫感袭来：“商……商先生。”
　　央央一看，得了，老张舌头也捋不直了。
　　商熙倒是比两人自在，他环顾了一圈，随口道：“店设计的不错，收入应该还理想吧？”
　　“理想理想！”老张立刻拿过电脑调出财务测算表：“商先生您看，这是我们上个季度的利润，收入是——”
　　“老张，”商熙提醒他：“我已经不是你老板了。”
　　老张讪讪，接着他想起什么，堆上笑：“商先生一直是咱们店里的股东，每年顾小姐都会将分红打到您账上，所以跟您汇报下是应该的。”
　　“分红？”
　　商熙有些意外，他并没听人提起过此事。
　　这时，央央拿着件衬衣走过来。
　　“这是店里的制服，不嫌弃的话，就先将就穿一下。”
　　商熙不再多言，转身去了洗手间。
　　等门一关上，老朱就朝央央比划：“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我也是。”
　　央央欲哭无泪，原来阿熙这么可怕！
　　“对了，”老朱压低声：“商先生好像不知道你给他汇款的事。”
　　“是吗？”
　　央央疑惑，难道是叶小姐给的卡号有误？
　　不一会，商熙就换好了衣服出来。央央不得不承认，老天爷造物时真的有差别对待！普普通通一件制服，愣是让他穿出了大牌的感觉。
　　“我脸上有东西么？”商熙完全不解风情。
　　央央慌忙移开视线：“那个……你方便给我下地址么，回头你那件衬衣洗好了，我给你寄过去。”
　　“不用了。”
　　“……”
　　她心头一酸，刚想说声好，就听——
　　“打我电话吧，号码没变。”
　　声音依旧冷冷的，但央央莫名觉得有暖意。
　　“那个，店里新上的甜品很不错，你要不要尝——”
　　“时间不早了。”商熙打断她：“我先走了。”
　　“哦。”她小声应道。
　　一时无话。
　　商熙转身走到门边，又停下，开口：“膝盖的伤擦点酒精。”
　　央央一愣，低头，才发觉腿上一片淤青。
　　“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
　　扔下这句话后，商熙消失在店里。
　　央央看着手中的衬衣，笑了。

　　“回神了，顾小姐。”
　　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央央转头，正对上余露华那副超夸张的墨镜。
　　“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余露华一本正经：“在你思春的时候。”
　　央央脸一红：“别瞎说。”
　　“欸～”余露华摘下墨镜：“来的路上我遇到一个人，背影特像商公子！”
　　央央毫无波澜：“不是像，那就是他。”
　　“……”
　　余露华噎住，半晌，摇头：“果然是在思春。”
　　央央假笑，不接茬：“你来做什么，不是为了躲狗仔吧？”
　　“我会怕他们？”余露华冷笑：“我来，是因为在这儿有场battle！”
　　“battle？”
　　央央艰难重复。
　　“这不——”余露华看向门外：“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少女推门而入，竟是婚宴上见过的甄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