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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三章 ...

  •   一股冷空气席卷了东部沿海,江宁迎来开春后首次强降温。
      瓢泼大雨冲刷着街道,风云变幻,不过旦夕之间。
      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监理,竟然牵扯出了谢家舞弊案。更令人震惊的是,其爱徒陆国强为掩盖建材不达标的事实,竟多次杀人灭口。
      其中一名受害者之子正是大闹顾心安生日宴的凶手,他也并非畏罪自杀,而是在陆国强授意下,被人强行灌下安眠药。
      警方经过近两年的秘密调查终于证据确凿。另一边,听到风声的陆国强紧急找谢老商量对策,然而谢老退居幕后多时,对形势估计失误,又太过自信地认定江宁还是自己的天下,导致掉以轻心,最后被数罪齐发,已无翻身之力。
      随着谢老和谢家倒台,陆国强被捕,陆氏集团连续跌停,资金链彻底断裂,内部更是一盘散沙。面对如此局面,做了一辈子阔太太的陆夫人根本束手无策,再加上陆国强面临的不仅是受贿罪,还有故意杀人这项严重指控,最高可判处死刑。绝望之下,陆夫人从陆氏集团顶楼纵身一跃,把所有难题都留给了年轻的儿子。
      葬礼当天,就有要债公司上门,那时陆国强在看守所,远水救不了近火。是陆时节站了出来稳住局势,将陆家名下所有资产清点盘算,暂时换得了一段喘息之日。

      央央几乎是一路狂奔地跑到了陆家,连行李都没放。
      眼前的白楼蔓藤缠绕,满园荒草。
      灯熄着,门没锁。
      央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屋子里,家具都被盖上了白布,静悄悄的,只剩一丝月光。
      记得以前,陆夫人最喜在家中举办宴会,央央也跟着谢美荷去过几次。那时,这栋白楼门庭若市,多少名媛阔太出入其中,哪怕隔上一条街,都能听见这里传来的笙歌。
      可一转眼,那些热闹便恍如隔世,如高楼坍塌,抽去的没有半点情面。
      此刻,窗下的那道身影,让陆家的谢幕更添悲凉。陆时节靠着墙,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看不清表情。
      央央轻轻走过去,唤了句:“时节。”
      然后,就是一段长久的沉默,久到她以为少年不会再回答。
      “你来干什么……”
      声音如此低哑,央央想,少年一定曾声嘶力竭过,她揪紧了心,坐下。
      “我来陪你。”
      她说。不是你要坚强,也不是都会好起来,而是,我想陪着你。
      院子的风吹来了枯败的气息。
      陆时节抬头,自嘲地一笑:“我已经不是陆大少了。”
      往日叫他陆大少的人,如今见了他恨不得绕道三尺远。
      央央挪了挪,将手覆在他掌心。“只要你还是陆时节,我便仍是顾央央。”
      “……”
      “傻瓜。”
      半晌,陆时节轻声道。
      “是你说的。”央央看着他:“初次见面,是你说相信人间有红果果的真情,我也相信。”
      “那是骗你的。”
      陆时节笑起来,连眼角的余光都是那么脆弱。
      他说,如果有真情,怎会墙倒众人推,如果有真情,陆夫人到底是抛下了他,如果有真情,要债人为何连灵堂都不放过?
      “所以,人间没有真情,有的是拜高踩低和成王败寇。我母亲生前何等风光,这座白楼又何等显耀,到头来,却不过一场无人问津的葬礼和蒙了灰的墙。你说,真情在那里?”
      陆时节问她,央央不敢答。她想说在她心里,却又清楚这是不痛不痒的安慰话,少年想要的她从来给不了。
      “家人、荣耀、前程、朋友、理想、尊严,我都失去了,现在他们连我唯一剩下的这个家……也要拿走,拿得干干净净……”
      少年捂住脸,没有说下去。
      “时节……”
      央央开口:“你若想哭,就哭吧。”
      她失去过至亲,懂得那样的痛苦,那是一种五脏六腑都被抽离的麻木,只有等人去楼空夜深人静时,才会爆发的疾病。
      这些天,少年要应付的,是铺天盖地的变故,或许,比很多人一生加起来的都还要多。他忙着安抚所有人,却刻意忘了自己。直到此时此刻,他独自回到白楼,那些幸福的过往,历历在目,一刀一刀刺进他体内。
      陆时节肩膀颤抖,隐隐的啜泣从指缝流出。央央半跪在地上,抬手抱住他。少年再无法抑制地靠在央央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窗外,草木深深,还是当时的月亮。

      央央回到顾家的时候,顾心安已经红肿着眼睛等在门口,开口便先哭了起来。家里空荡荡的,佣人们都被顾展怀遣走了。
      “妈妈跟爸爸大吵一架……回苏州去了。”顾心安哽咽道。
      也难怪,在这场风波中,多少与谢陆两家有关的人都受到了牵连。唯有顾展怀独善其身被撇得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谢老被规时,谢家曾求他出面周旋,谁知,这位乘龙快婿却一纸罪证将老丈人亲手送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令谢美荷悲痛欲绝。
      央央皱眉,问:“爸爸在哪里?”
      “……楼上的书房。”顾心安抹了眼泪,拉住她:“你劝劝爸爸,不管怎样,我们……是一家人,请他救救外公。”
      央央拍拍她,示意先别担心,自己去看看情况。

      书房门口,传来亢奋的吉他弦乐,是《加州旅馆》。
      顾展怀坐在沙发上,摇晃着酒杯,音响里鼓点肆意,像一首末日狂欢,他扬起嘴角,下一秒就要疯狂大笑。
      “爸。”
      央央出声,打断了男人的情绪。
      “你来了。”
      顾展怀倒上一杯香槟,递过去:“来,跟爸爸一起庆祝。”
      “庆祝?”央央迟疑地接过杯子。
      只见男人脸上浮现出胜利的姿态,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道:“庆祝那个老东西终于完蛋了!”
      说完,隐忍的笑意扩大,肩膀不断抖动,到最后,竟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这样陌生的顾展怀,是央央从未见过的,
      她只觉浑身发怵,鼓起勇气问:“爸爸,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天?”
      所以才会安排他们去旅行远离是非之地。
      “何止是料到。”男人止住笑,眼神阴冷:“整整二十年,我在那老东西面前俯首做小,稍有不顺意,就得不到好脸色!多少次了,他当着所有下属的面,劈头盖脸地教训我,就是一条狗,也有起码的尊严!”
      说到这,他语气一沉:“你妈人都死了,我只是想去拜祭下她,就看一眼而已,谁知那老东西张口就骂我对不起她女儿,我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我诚惶诚恐地活着,活得窝囊透顶!这样下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
      男人握紧酒杯:“由不得我,是那老东西坏事做尽,我不过是小小地,推波助澜了一把……”
      “那……谢阿姨怎么办?”
      央央呆呆地问,几十年的夫妻情谊,就要恩断义绝么?
      “以后你就会明白,”男人将香槟一饮而尽:“在权力面前,女人不值一提。”
      ……
      央央神情恍惚地下楼,顾心安赶紧迎上去。
      “怎么样?爸爸答应没有?”
      央央不说话,只是往前走。
      “到底怎样了,你别不吭声啊!”顾心安急得不行。
      央央停下脚步,看着她:“你让谢阿姨做好准备,你外公他……可能出不来了……”
      “怎么会这样!”顾心安瘫坐在一旁,忽又抓住她:“爸爸跟你说什么了?”
      央央摇了摇头,掰开顾心安的手,她要如何告诉她,父亲多年苦心收集的证据就是为了今日一朝齐发。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央央失神地走出门外,走进雨中。
      雨水拍打着肩,淋湿着背,她恍若未觉,自顾自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去哪里。
      举目皆是冰冷刺骨,一如顾展怀的话。在顾家这些年,她以为父亲是爱着谢美荷的,毕竟他曾抛下方茵给了另一个女人尊重和承诺。即便其中有前程的考量,但谁又敢说没有真情在?
      然而真相揭晓时,她才明白方茵和谢美荷其实并无不同,她们都用自己的情深不铸,去换取了一个男人的凉薄至斯。
      如果人世间的情谊在扒开面具后,皆如这般,那还真是……糟糕。
      央央黯然一笑。
      模糊中,有人走来,一把黑伞出现在头顶。尔后,她听到一句——
      “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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