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63、第五十九章

　　下山后，已是傍晚。
　　商熙并没有将央央送回酒店，反而驱车前往了旧关仔角。途径那座白色钟楼时，央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听说李安导演的新戏就是在此取的景。
　　很快，一栋古朴的洋房映入眼帘。
　　商熙停好车，牵着央央走进院子。一位老者迎来了上来：“小少爷。”
　　然后，他又朝央央微微颔首：“欢迎您，顾小姐。”
　　“这是陈管家，爷爷生前最信任的人。”商熙介绍道。
　　原来老者就是阿熙提起过的陈管家，全赖他的照顾，阿熙才能平安长大。央央赶紧回礼：“陈管家好。”
　　老者和蔼地笑道：“顾小姐随少爷叫我陈伯便可。”接着，他表示饭菜已经备好，请两人进屋用餐。
　　踏进前厅，商熙告诉央央，这里是爷爷的老宅，自从被老太太接去吉隆坡后，他就很少回来，宅子里常住的只有陈伯和上次在渔村见过的吴妈，两人以前都服侍过商老先生，知根知底，是他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对象。
　　央央听他提及往事，不由地打量了宅子一番，挑高的屋顶下，是几扇大大的拱形花窗，地面铺陈着南洋瓷砖，花纹精细考究，厅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红木材质，虽有些陈旧，但仍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足见爱护之用心。
　　晚饭后，央央坚持要帮吴妈收拾，商熙拗不过她，只好先躲进了书房。

　　水流哗哗，冲刷着盘中污渍。央央将洗净的碗碟擦干，放进橱柜。
　　吴妈站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她：“顾小姐不仅人漂亮，性格又好，怪不得我家老吴总是夸你。”
　　“咦？吴叔见过我么？”正在熬银耳的央央疑惑地抬头。
　　“哦，没有没有，他也是听少爷讲起罢了。”
　　吴妈连忙打了个哈哈，差点就将老吴在顾家做司机的事给说漏嘴了。
　　“我哪有他讲的这么好。”央央害羞地关上火，盛出一碗银耳，又加了些许冰块，准备给商熙端去。
　　“吴妈，那两碗是留给您和陈伯的，放凉就可以喝了。”咚咚跑上楼的央央，不忘回头嘱咐道。
　　“好嘞！”
　　吴妈爽朗地应了声，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

　　推开书房门，央央就被这海量的藏书惊呆了。
　　整个顶层空间大约有一百平米，高高的书架围绕墙面一圈，上面整齐陈列着各类书籍，放在最顶端的，还需搭着梯子才能够到，简直不亚于一座小型图书馆。而屋子中央只摆放了一张书桌，显得空荡荡的，此刻，商熙正坐在那里低头看书。
　　央央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专注，遂有些好奇，放轻脚步走过去，只见少年手中拿着一本《时间简史》，浑然不觉有人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商熙终于合上书，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少女的目光。
　　“你……进来多久了？”
　　央央笑盈盈地看着他，少年自小便背负家族使命，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必须比同龄人更快地成长，因此他总是运筹帷幄，总是深谋远虑，也总是心事重重。今日书房，他沉醉书中的模样才让央央恍然惊觉，他也不过二十几岁，原本也应该在父母呵护下长大，原本……也有属于自己的梦想。
　　想到这里，央央多了几分心疼，她将银耳递过去：“我做的，尝尝。”
　　软糯的银耳混着梨汁入喉，商熙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下厨了？”
　　那年少女在德叔家做菜的情形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什么嘛，我后来有认真跟着谢阿姨学习厨艺。”央央嘀咕道。
　　商熙偷偷扬起嘴角，一声不响地将汤汁喝见了底。
　　“咦，这个人是谁？”央央拿起桌上的相框，照片里是一位身穿警服的男人，带着爽朗的笑容，单手比了个“v”。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搜索记忆，一无所获。
　　商熙眼神一黯：“是一位故去的朋友。”
　　见他有些神伤，央央不便再问，随即饶有兴致地参观起书房来。
　　这里的每个陈列架都标有类别，从文史地理到经济政治再到科学宇宙，甚至还有大量的推理小说，种类繁多，浩如烟海，令央央啧啧称赞。
　　“阿熙，这些全都是商爷爷的藏书么？”
　　“不错。”商熙走到少女跟前，与她并肩：“爷爷常说，书里不仅有前人的智慧，还有宝贵的时间，人生短短数十载，多读一本书，便是多活了几十载。”
　　“好有趣的理论。”央央仰望书海，叹道：“这么说来，若是我读完了这一屋子的书，岂非可以长生不老？”
　　“醒醒，”商熙轻叩她额头，打趣道：“我读到现在，也不过读了藏书的区区一角，你想要全部读完，除非是在梦里。”
　　没想央央非但不恼，反而一脸认真：“哎，阿熙你都这么聪明了，还不忘勤奋读书，相比之下，我真是自惭形秽。”
　　突然被一本正经地夸奖，商熙倒有些害羞，他轻咳两声，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
　　央央装没听见，继续浏览。接着，她发现了一个让她惊喜的东西。
　　“欸，竟然有这部电影？”
　　她从书架中抽出一盘录像带，上面印着模糊的海报：黑暗里，一个男人张开双臂，大雨肆意而下，前方隐有暖光，照亮了男人半个身躯。
　　商熙目光落在海报上，轻声道：“希望是美好的事物……”
　　“也许是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而美好的事物从不消逝。”
　　念完台词，央央看向少年，两人相视一笑。
　　放回录像带，她才发现有好几个书架，都陈列着电影。
　　“这些也都是商爷爷的收藏么？”
　　“不全是，也有我后来放进去的。”商熙答道。
　　央央的指尖划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那些经典片段跃然眼前：西班牙广场的冰淇淋、杀手的牛奶和盆栽、法庭上激辩的盲眼军官、仓库里怦然心动的舞蹈……还有集优雅和邪恶于一身的教父。
　　“这是爷爷最喜欢的电影。”见央央停驻，商熙补充道：“记得小时候，我和幼稚园的同学打架，谁也不服谁，直到老师登门告状，爷爷知道后，并没有惩罚我，他只是跟我讲，一个成功的男人应当学会将敌人变为朋友，而首要条件就是开出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筹码。”
　　央央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靠近少年，戳戳他脸颊：“和同学打架？阿熙呀阿熙，原来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商熙不自在地别过头：“我那时只有五岁。”
　　“然后呢？你怎么把熊孩子变成朋友的？”
　　“我观察了两天，发现他是AC米兰的球迷，所以我送了一个有马尔蒂尼签名的足球给他。”
　　“……”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央央默默感叹。
　　虽然今生与商爷爷无缘得见，但这间书房，仿佛承载了老人传奇的一生。她不过窥探一隅便已足够震撼。
　　“对了阿熙，我之前在极乐寺碰见你姑姑了。”央央总算说起正事：“我听到她和别人提起翡翠麻将，好像是最近有什么交易。”
　　“翡翠麻将？！”
　　商熙眼神骤然一变：“你确定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