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62、第五十八章

　　偏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下人端上来两盏茶。
　　素坤比了一个请，说道：“这是福建铁观音，分会兄弟送的，听说商公子的祖籍地正是福建，不妨尝一尝。”
　　商熙揭开盖碗：“坤哥有心了。”
　　“既然你还叫我声坤哥，我倒要问一问，你带这么多人来是什么意思？”素坤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商熙。
　　只见他悠悠地抿了口茶，笑道：“坤哥不打声招呼就将我的贵宾请上山，我自然是来要人的。”
　　“贵宾？”
　　素坤皱起眉头，今日来极乐寺的，除了他那个难缠的姑姑，便没有其他人了，难道还遗漏了谁？
　　他小心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商熙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半小时前，他接到匿名电话说是顾小姐在极乐寺，接着司机就打来告诉他央央不见了。当下他就慌了神，几乎以最快速度飙车上山，不顾礼数直接冲进来要人。
　　“有人亲眼看见是洪记的车掳走了我的人，坤哥总要有个交代吧。”
　　见商熙言之凿凿，素坤不由地转向身后，弟兄们相互摇摇头，唯独陈功面色难堪，犹豫了会，他走上前贴在素坤耳边，说着什么。
　　“什么？被丧石带走了？”素坤一惊，这下可好，自己的弟兄不小心动了商公子的人，怕是要伤和气。遂咬牙吩咐：“赶紧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陈功得令离开。
　　素坤回过头，换上一副虚伪的笑容：“都怪我手下大意，不小心抓错了人，我已经派人去请那位小姐出来了。”
　　“你们把她怎样了？”
　　听到央央在此，商熙担心地握紧拳头。
　　“放心放心，她只是在禅房暂作休息，好得很。”
　　素坤急忙安抚，商熙脸色这才有所缓和，冷哼一声：“坤哥应该好好整顿下内务，前几天你的弟兄在酒吧闹事，已经惊动了三爷。”
　　丧石跟关河州的过节，素坤也有所耳闻，但他以为一个小小的茶室老板，掀不起什么风浪，看情形，这个姓关的似乎来头不小。
　　于是他拱手道：“还请商公子明示。”
　　“新山关爷，我想坤哥应该认识。”
　　素坤后背一阵发凉：“难道…这位关先生是……”
　　“正是。”
　　“……”
　　素坤暗自咒骂了一句，丧石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关爷的儿子。这个关爷是新山最大的橡胶园主，与洪三爷是拜把子兄弟，把他得罪了，等于是得罪了整个新山，这战还没开打，自己就先损兵折将了。
　　“还请商公子转告关爷，我会带丧石亲自去新山赔罪。”素坤一招弃车保帅，以退为进。
　　商熙并不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最近坤哥和我大伯走动频繁，莫非是要插手我们商家事务？”
　　此话一出，空气骤然凝固，偏厅高坐的两人沉默对视，暗潮一触即发。就在这时，陈功匆匆返回——
　　“坤哥，大事不好，看守的弟兄被人打晕在房里，那位小姐已经不见踪影。”
　　禅房内，央央被人捂住口鼻，本能地想要挣扎，头顶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陆时节？”
　　那人松开手，央央回头，果然是那张美少年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儿？”
　　“本少爷这么英明神武，根据现场信息随便就能猜出你在极乐寺。”陆时节不屑地答道。
　　央央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陆时节被看得发毛：“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央央摇摇头，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来救我。”
　　这样傲娇、开朗又臭屁的陆时节，她好久都没有见到了。
　　“切～”陆时节别过头，嘟哝道：“我可不是担心你，只不过我答应了顾叔叔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好啦，我懂！”央央不愿拆穿他：“我们赶紧离开吧。”
　　“等等，”陆时节拉住她：“前院全是洪记的人，我们从后山走。”

　　绕过放生池，两人来到缆车旁，抬眼望去，山顶的观音像笼罩在一片云雾中，仙气缭绕。由于观音像正在维护中，因此缆车并未开放，于是两人从另一边的小道拾级而上。一路清风徐徐，鸟语花香，央央打趣道，这逃亡变成了踏青，也是天下独一份。
　　陆时节看着前方的少女，笑起来。此刻，眼前是青山绿树，远处是蔚蓝大海，菩萨在上，大地在下，他郁结的心仿佛豁然开朗，如果爱情注定是场幻影，那么友谊亦可长存，不是么？
　　日照西斜，两人终于登顶，接下来只需沿着小路前往盘山道拦车即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陆时节却注意到这观音像似乎有些不对劲。
　　阳光下，菩萨眼睛里飘出一些微小的白色粉末。陆时节走近，手指蘸取地上的粉末，轻轻一闻，有酸醋的味道。
　　“□□？”
　　陆时节心头一惊，他仔细审视这座高达30米的石像，好端端地却不让人参观，难道……一个可怕的念头徒然而生。
　　“怎么了？”央央上前询问。
　　“走！”
　　陆时节抓住央央的手，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没走几步，洪记的人就突然出现——“你们是谁？”
　　两人被团团围住。

　　偏厅，双方人马对峙当前。
　　洪记一口咬定商熙早就将人救走，眼下堂而皇之地要人，不过是借口寻衅滋事。而商熙则认定是洪记在耍花样，不肯放人，气氛僵持不下。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是央央的声音！
　　商熙立刻推门出去，只见几名打手押着央央和陆时节走进院子。
　　“阿熙？！”
　　见到救星，央央惊喜地喊出声。
　　“放开他们。”
　　商熙走上前，语气不容置喙。
　　手下为难地看向素坤，素坤点头示意后，央央他们得以松绑。
　　“怎么回事？”
　　素坤不悦地问手下。
　　“我们发现这两个人在观音像附近鬼鬼祟祟的，所以就给绑了过来。”
　　观音像？
　　素坤不自觉地皱眉，明明写了维修中，两人却视而不见，莫非……是被看出了端倪？
　　他试探道：“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当然逃跑啊！”
　　陆时节面不改色地答道：“前院全是你们洪记的人，这不是逼得我们往后山逃嘛！”
　　“……”
　　素坤一时语塞。
　　倒是陈功站出来，一针见血：“既然要跑，必然争分夺秒，怎么会长时间地逗留在那里，你怎么解释？”
　　陆时节拍了拍弄脏的衣服，不经意地道：“因为我暗恋旁边这位顾小姐很久了，好不容易英雄救美才有了独处的机会，加上你们这升旗山景致宜人，自然是能呆多久就呆多久了。”
　　“……”
　　这一番话真真假假，着实让在场的人不好判断。
　　“坤哥，您这是在审问商熙的贵宾么？”
　　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开口，言下之意，若再追问下去，他便不会再留情面了。眼看也问不出什么，话里也听不出破绽，素坤只能先行放人——“不敢，是洪记怠慢了，幸好两位贵宾没什么大事，还请商公子见谅。”
　　素坤松了口，商熙也见好就收：“谢谢坤哥的好茶，商熙就先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一挥手带着人马离开。
　　商熙走后，素坤收起笑容，眼底寒光四起：“给我查查那位小姐是什么来头。”

　　极乐寺外，停了一排黑色轿车，几十名保镖站在那里等候发号施令。直到商熙安然无恙走出，一级警备方才解除。
　　陆时节将机车靠在一旁，看向商熙：“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树下，确定四周无人后，陆时节说道：“后山的观音像有问题，里面很可能藏了毒品。”
　　简明扼要，一下就解开了商熙的困惑。
　　他之前得到情报，说素坤参与了一起毒品走私，可船到了码头，货却不翼而飞，一切变成了凭空猜测。与此同时，洪记出资扩建极乐寺，打着不让菩萨风吹日晒的名义给石像新盖了一座顶棚。
　　陆时节的情报让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那批货的去向终于有了眉目，商熙郑重地向他道谢。
　　陆时节摆摆手，不以为意：“那玩意儿害人不浅，我只是为民除害罢了。”
　　商熙承诺：“放心，我会及时销毁，决不让它外流。”
　　陆时节点点头，不再多言。他戴上头盔，看了眼不远处的央央，忽然说了句：“好好珍惜。”
　　商熙一笑：“谢谢。”
　　这一句珍惜和谢谢，来得莫名其妙，但却是两个男人间不能言说的默契。
　　夕阳照山头，机车少年迎着风，疾驰在山间，猎猎飞扬。
　　“你们刚刚说什么了？”
　　见商熙回来，央央好奇问道。
　　“秘密。”
　　商熙笑起来，牵过她的手坐进轿车。
　　暮色将至，极乐寺点亮了灯笼，漫山遍野如萤萤之火。央央摇下车窗，回望山顶，只见一道霞光流淌在观音像上，好似菩萨显灵，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