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6、第四章

　　辛起一拳挥过，商熙的嘴角便见了血。
　　“你干什么！”央央挡在商熙前，提高音量：“是我自己要出海，不关他的事。”
　　“哼，”辛起怒急反笑：“敢情我还坏你好事了？”
　　“你……你你，”央央嘴笨，又恼他阴阳怪气，便抓起一把沙子朝他扔去。
　　辛起被扔得一身沙，更是气急，他指着央央鼻子骂道：“我好心给你带红豆冰，结果压根没在小剧场见着你，幸好遇上胖子，才知道你替他出摊，我一看天色不对，赶紧过来，本大爷我这一路火急火燎，连红豆冰都洒了，没想到你倒好，在这儿风流快活。”
　　“你含血喷人，你你……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央央口不择言。
　　“那也比你眼瞎好，我看就是坏了你好事，才急成——”
　　“说错了。”
　　商熙突然打断，挑衅地看向辛起，似笑非笑：“你坏的，是我的好事。”
　　“……”
　　整个沙滩陷入了沉默。
　　胖子徐来回在三人之间打量，半晌，打了个哈哈：“哎～不打不相识，大家交个朋友，一起去吃红豆冰怎么样，我请客！”
　　辛起没给胖子留面，撂下一句：“顾央央，你这叛徒，一点骨气都没有！”
　　然后，潇洒转身。
　　胖子徐无奈叹气：“央央，辛起他是真担心你。”
　　央央也在叹气，她何尝不知道。
　　晚潮拍打在海岸，拍打着青春年少的心事。

　　清晨，芭蕉树沙沙作响，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
　　商熙找到央央时，她正在一堆书架中埋头苦干。
　　央央踮起脚尖将一叠旧书放入上层：“你怎么来啦？”
　　商熙递过一听可乐：“我听方阿姨说你在这里打工。”
　　“谢啦！”央央取下手套，擦了擦汗：“省城有家店在卖火影的手办，我跟福伯说好了，周末来他店里打工，等发了工资，就买手办给辛起赔罪去。”
　　砰！瓶盖被拉开，气泡溢满边缘，央央仰头，可乐咕噜咕噜流过喉咙。
　　商熙看着央央，目光温柔。
　　“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么？”央央慌乱地看向反光的窗户。
　　商熙上前两步：“我有东西要给你。”
　　接着他从身后拿出一盘光碟，黑色的封底上，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Diablo Ⅱ！”央央惊喜地叫道，没错，就是辛起念叨了好久的游戏《暗黑破坏神》。
　　“这个拿去给他，保准管用。”
　　笑容在央央脸上绽放：“谢谢你，阿熙。”
　　终于不叫商同学了，某人得意。
　　“不过，就当是我跟你买的，等发了工资我再将钱补给你！”
　　还真是固执呢。
　　商熙有些无奈，不过也好，总归她还欠着他，指不定来日用什么还呢。
　　央央仔细将碟片收进挎包，又重新投入到狼籍中与旧书大战三百回合。
　　“我来帮你吧。”
　　商熙接过一摞书，站在梯子上，放好。
　　阳光照进来，窗台的黑猫懒懒翻了个身，老式音响蹲在角落，唱着过期情歌，巷口这一家鹿野书店，开在了金色里。

　　叮叮铛铛的铃声传来，辛起蹬着自行车，哼着小曲儿穿过不喜巷。
　　他此刻心情尚好，毕竟可算给他逮住了商熙的小尾巴，这么一想着，脚下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冷不丁从前方冲出一人，辛起吓了一跳，来不及刹车，“砰！”连人带车倒在了路边。
　　辛起吃痛地爬起来，看清来人后火冒三丈：“顾央央，你脑门儿被车轱辘碾坏了么？！你这样冲——”
　　突然顿住。
　　顾央央得意地晃了晃手中光碟。
　　“哎哟！顾央央你可以啊，从哪儿搞来的！”辛起一把接过，眼珠子瞬间掉到游戏碟上，宝贝儿似地反复确认。
　　“这你就别管了，仙人自有妙计。”央央故作高深，又戳了戳笑道一脸风骚的辛起：“这回不生气了吧？”
　　“气？谁生气了？”辛起惊讶地望了望四周：“谁敢生顾央央的气，先下场跟辛爷我干一架再说！”
　　央央白眼，也不知是谁在学校见了我扭头就走。

　　“打扰了，两位，让路。”

　　方圆几米顿时被一股寒意笼罩。
　　央央移了一步，微微侧身，只见身后的余露华面无表情地经过。今日她穿了件水蓝色长裙，头发用夹子随意挽起，几缕发丝飘在耳后，颇有风情。
　　辛起嘟哝：“整天这副表情也不知道给谁看。”
　　前面的人停下，转头，淡淡一笑：“反正不是给你看。”
　　“诶，你把话说清——”
　　央央及时拉住辛起，掐了话头。
　　余露华面露不屑地离开。
　　央央望着她的背影，痴痴叹道：“可真是美人啊……”
　　“美？”辛起错愕转头：”她那张寡淡的脸也称得上美？”
　　“所谓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美人分很多种，不是所有都像傅如意一样艳若桃李。”
　　《查理的奇妙旅程》原本被许老师钦定的女主角，就是余露华。许老师是江宁著名的青年话剧导演，由于厌倦了名利场，便搬来了这鸟不生蛋的彩虹村，还成立了小剧场，打算培养新人。
　　校庆舞台上许老师一眼就相中了余露华，还盛赞她那张脸骨点清晰，轮廓简洁，寡淡之中蕴含千百种情绪。
　　可当顾央央找上她演女主角时，余露华却一口拒绝，还把她赶出了冰室。这多少让央央有些惋惜。

　　辛起哪懂这其中曲折，他很快便将插曲抛诸脑后，神神秘秘凑到央央跟前：“欸，你有没有注意到德叔院门口的信箱？邮局的文昌哥每次来送信，我都见商熙在那儿巴巴地盼着，信一到，那神情……哎哟，真叫一个精彩。”
　　央央奇怪：“你没事儿偷窥别人干嘛？”
　　辛起满头黑线，搞错重点了吧。
　　他继续循循善诱：“听文昌哥说，那家伙一到这儿，信就跟来了，每三天一封，风雨无阻，我猜八成是他在大马的女朋友寄来的，啧啧，居然还脚踏两条船，一面金屋藏娇，一面和傅如意花前月下，果然不是好人。”
　　央央叹气：“辛起，一封信而已，又不是八点档连续剧。”
　　“怎么不是了，你还别不信，我这就证明给你看，晚上在海西街等我。”
　　“欸～等等，你去哪儿？”
　　央央怕辛起乱来，谁知他却骑着车一溜烟地跑了。

　　晚饭间，方茵忽然问起央央，想不想去江宁读书。
　　央央没来由地一惊：“妈，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也没什么，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江宁的教育资源毕竟要好一些。”方茵忽然一顿，想了想，开口：“我有个…朋友在那边，可以打点一下。”
　　朋友？姓顾的朋友么。
　　话到嘴边却如何也问不出口。
　　其实小时候，央央也曾哭着闹着要找父亲，那时方茵总是理直气壮：你爸拯救地球去了在太空和外星人打仗呢！
　　后来央央长大了一些，这借口唬不住她了，方茵便改走韩剧路线，一脸悲痛地讲了个《身患绝症的爸爸啊，替未出世的女儿撑起一片天》的故事，央央为此还难过了一阵儿。
　　再后来，“父亲”这个词儿就渐渐成为她们母女间的禁忌。
　　你不问，我不提。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先考虑下吧。”方茵起身收拾碗筷，复又抬头，随意地问了句：“这段时间你和商家的小熙，走得很近呢。”
　　央央一激灵，不知母亲用意。
　　方茵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她：“商家背景复杂，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然而，正是因为无法想象，才会想要……走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