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47、第四十三章

　　码头，渡船消失在海平线。
　　少年收回手，目光中柔情褪去，变得冰冷。
　　“人在哪里？”
　　身后，老朱站在一旁，恭敬地汇报：“已经带来了，就在后院关着。”
　　“辛苦了。”
　　商熙点头，就在他冲进火场时，老朱发现了一名形迹可疑的男人，于是一路跟踪，将之擒获。
　　“为商先生分忧解难是我份内之事。”
　　老朱不敢居功，弯腰又道：“华强北的供货商已打点好，他们保证给商先生的朋友最低价。”
　　“让他们小心，别露出马脚。”
　　商熙了解辛起，如果直接以金钱资助，他是断然不会接受的。不过，他做的，只有这些，将来能否绝地反击就得看少年本事了。
　　“走吧，去会会那个纵火的人。”
　　商熙转身，却见老朱欲言又止。
　　“有话要说？”
　　经此一问，老朱将心中疑问和盘托出：“商先生既已知道幕后主谋是傅佑，为何要瞒着顾小姐？”
　　商熙看着属下，眼神玩味：“你是在审我？”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老朱赶紧低头：“不敢。我只是关心顾小姐，我以为她和傅小姐是同学，若早知道，便能有所防备。”
　　“……”
　　良久，没有声音传来，老朱忐忑抬头，少年正望着碧蓝的海面，不知在想什么。就在他为自己的冒失惶恐时，耳边却响起悠悠的话语——

　　“那些肮脏的，见不得光的，都不要让她看见，我只希望她永远，永远地活在美好里……”
　　一如这金色耀眼的太阳。

　　商宅后院，站了一排黑衣保镖，商熙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枪，懒懒地开口：“死到临头，还不打算说么？”
　　跪在地上的男人涨红着眼，咬牙道：“成王败寇，你只管开枪打死我。”
　　“想死？”商熙冷冷一笑：“方茵和我二叔两条人命，还有顾小姐受到的惊吓，怎么，你觉得自己一条贱命，就能弥补的了么？”
　　“那你想做什么？”
　　商熙斜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老朱走上前，将一叠照片扔到了男人面前。
　　男人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大变：“你——！”
　　散落在地的，是他跟另一个男人亲昵的合照，还有那个男人琐碎的生活日常，细到他带女人回家的照片都有。
　　“你在监视他！”男人震惊地抬头。
　　“照片上这个人叫陈建邦，是你训练营的战友，也是你的爱人。现在是西北一所学校的教官。几年前，你们因世俗成见被迫分开，而这时，你的堂哥阿彪找上了你，承诺只要你肯开着那辆车撞死我二叔，便会给你一大笔钱，你为了和爱人远走高飞，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少年波澜不惊的叙述，却掀起男人心中的滔天骇浪：这些隐秘的资料，他时如何查到的……眼前这位年轻的继承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如何，肯说了么？”
　　商熙眯着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志在必得。
　　男人神色颓败，痛苦地抱住头，这些照片都是少年的警告，一旦他选择沉默，远在西北的爱人就会死于非命，可他若是说了，叶家人也不会放过自己……可恶！究竟该怎么办！
　　商熙也不催他，悠悠地坐在那里，给手枪装上了消音器。
　　赌一把！
　　男人放下手，目光眦裂：“下个月十五号，叶先生有一批货会从印尼运到槟城，负责人是我堂哥。”
　　“很好。”商熙笑起来，向老朱微微点头。
　　老朱会意，替男人松了绑。
　　“我可以走了吗？”男人扔掉绳子，阴沉地问。
　　“当然。”
　　商熙起身，翻转手枪对准男人：“不过不是活着走出去。”
　　“你出尔反尔！”
　　“不，这叫兵不厌诈。”
　　少年勾起嘴角，缓缓扣动扳机——
　　“等等！”
　　“砰！”
　　麻雀飞走，傅佑从梦中惊醒，门铃一直在响。
　　他洗了把脸，拉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天灰蒙蒙的，像是快要下雨。他低低地咒骂了句，就看见了脚下的纸箱。
　　锋利的刀片划过胶带，扯出一堆纸屑后，箱子里，赫然躺着一把玩具手枪。密密的汗珠冒出额头，傅佑顿时觉得背脊发凉。
　　还是被发现了么……他所做的一切，报应竟来的这么快……看来那个男人已经凶多吉少……商家，不，是商熙，并不打算放过自己。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响起，那头传来机械的声音——“看在傅小姐的面子上，商先生打算给您留个体面。”
　　咚。电话挂断。傅佑闭上眼，绝望蔓延。

　　三小时后，省城某公寓楼顶，有个身影一跃而下。
　　一周后，有渔船经过太平洋以西的地带，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经法医验证，死者是一名在逃通缉犯。
　　一个月后，南印度洋公司的货轮在海上遇劫，幸运的是，整船红酒最终安然无恙，只是托运方的叶先生在查验货物后大发雷霆，具体原因尚不明确。

　　无数新闻的发生，也预示着无数新闻石沉大海。

　　迎着彩虹，飞机稳稳降落在江宁国际机场。
　　一行人推着行李走出来。远远的，央央就在接机的人潮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陆时节？”
　　听到呼唤，少年立刻取下耳机朝央央挥手。
　　“你怎么在这儿？”央央环顾四周：“我爸爸呢？”
　　“顾叔叔临时有事，所以委派我来接你！”少年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嗨，唐心！”陆时节熟络地和小组打招呼：“好久不见，怎么晒成黑妹了？”
　　“你懂什么！”唐心晃了晃胳膊：“现在流行小麦色！”
　　接着她拍拍央央的肩，眨眼道：“我和老臧他们先溜了，你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待会可得把持住啊……”
　　说完，唐心揽过老臧他们，一溜烟地离开机场。
　　“身份？”陆时节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身份？”
　　“你听错了。”央央面无表情地推过行李箱：“她说的是有身孕。”
　　“什么？！”
　　墨镜下，央央扬起笑容，半月不见，陆少爷变可爱了嘛。

　　停车场，陆时节得意地抛起车钥匙。
　　“怎么样？这台车不错吧？我可是足足等了一个月才提到货！”
　　车头的盾牌亮得刺眼，央央啧啧摇头，感叹道：“我闻到了一股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
　　“瞎说什么。”陆时节打开车门，比了个请的手势：“我拿了微软创新杯的大奖，这是我爸的奖励！”
　　“真的？恭喜你！”央央伸出大拇指：“不愧是计算机大神！”
　　“勉勉强强吧。”
　　陆时节哼了一声，嘴角却止不住上扬：“那你有礼物送我么？”
　　“有！有一大包猪肉铺！”
　　“切！”
　　少年踩下油门，车子嗡的驶离停车场。
　　“把猪肉铺放我包里。”
　　……
　　港滩大道上，一辆红色敞篷疾驰而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央央默默地用丝巾裹住头，又扶了扶墨镜，确定它还在脸上。
　　“怎么？怕晒么？”一旁的少年关切询问。
　　央央礼貌地摇头，吐出两个字：“怕秀。”
　　“？？？”
　　“嗡嗡。”
　　包里的手机震动，有短信进来。央央拿起一看——
　　落地了吗？商熙。
　　她赶紧回复：已经到了，正在回家的路上。你呢，阿熙，还在渔村么？
　　很快，那边回道：今晚飞吉隆坡。
　　央央刚打出一路平安，就有新的信息进来：分开八小时，开始想你。
　　想你。
　　她想象着少年说这句话的样子，心中泛起甜蜜。将写好的信息删了有添，添了又删，反反复复几遍，才按下发送键——
　　我也是。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诡异。”陆时节撇着嘴问道。
　　央央放回手机，轻轻一笑：“谢谢你专程来接我。”
　　察觉到少女的好心情，陆时节犹豫了一下，才斟酌开口：“那个……我和顾心安打赌输了，才答应暑假给她补课。”
　　“……”
　　见少女没反应，陆时节着急强调道：“只是补课，我们没有——”
　　“我知道。”
　　央央打断少年，傍晚的江风吹来，她闭眼想起的，却是渔村的萤火虫。
　　“其实你们补课也好，交往也好，我都不会介意的。”她侧过头，认真地看向少年：“你懂了么？”
　　陆时节不懂。颜白那家伙说什么欲情故纵，让他刻意冷淡顾央央接近顾心安，就能抱得美人归。他犯了昏才会听一个小屁孩的建议，整个暑假，少女都一如既往，反倒是他坐不住了，巴巴地赶来和好。所以他不懂，不懂她的若无其事，不懂她的熟视无睹，亦不懂自己的……情难自禁。
　　远处，西洋钟敲响，街头的路灯依次亮起，照向人来人往的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