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46、第四十二章

　　“阿熙……”
　　央央蜷缩在墙角，呼吸变得愈发困难，灼热的气流刺痛着她的肌肤。她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知道已是凶多吉少。
　　这一刻，前尘光影，如电影回放，一一掠过，
　　如果那日壁画下，她没有撞见少年一吻；如果她不曾扮作渔家女，陪少年泛舟海上；如果台风夜没有断电，少年不曾担心前来；如果听到少年和德叔争吵时，她选择离开；如果海神祭的烟花将她留在了鹊桥街；如果方茵拒绝了德叔的求婚；如果她没有在码头回望那一眼；如果她跟随小叔去了台湾……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今日的自己，便是昨日走来的每一步。
　　后悔么？
　　陷入黑暗前，顾央央问自己。
　　火光中，少年翩然而立，一如初见时朗朗清举。
　　落子无悔。
　　她听见了心在回答。

　　商熙挪开烧焦的横梁，不顾灼伤的手继续前行。
　　越往里，氧气就越稀薄。
　　必须快点找到央央，否则两人都会没命，可眼下全是浓烟，根本看不清剧场情况。
　　这时，舞台右侧出现一道闪光，像是钻石光芒。
　　是他给央央的土星项链！
　　商熙心中一喜，拨开烟雾，朝亮光所在处跑去。
　　果然，央央倒在那里，已经不省人事。
　　商熙探了探她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少年松了口气，立刻将湿毛毯盖在央央身上，抱起她往外冲。

　　剧场外，消防车赶到，救援队架起水枪不断向里喷射，门口的火势渐小。唐心不断念叨着菩萨保佑，其余人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场，期盼奇迹出现。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时，火海中，一个身影出现。
　　“是商公子，还有央央！”
　　唐心惊喜地叫出声。
　　众人抬头，只见少年于烈火中，徐徐走来，像极了从天而降的英雄。

　　朦胧中，央央睁开了眼。
　　“阿熙？”
　　少年坐在床边，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我…死了么？”
　　央央还未适应光线，只觉四下一片白茫茫。
　　“傻瓜。”
　　商熙扶起央央，将靠枕放置她腰后，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有我在，你便会好好活着。”
　　央央终于看清了这是商熙的房间，她惊讶地问道：“阿熙你救了我？”
　　商熙伸出手，慢慢抚过她脸颊：“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害怕……”
　　害怕从此便失去了你。
　　央央鼻子一酸，扑入少年怀中，小声道：“我也是。”
　　商熙轻轻拥住少女，手指穿过她的黑发，然后吻住她的双唇。
　　“咚咚——”
　　敲门声不配合地响起。
　　“进来。”
　　商熙松开央央的肩膀，回头道。
　　门被推开，一个妇人端着碗羹汤走了进来。
　　“少爷，顾小姐的汤熬好了。”
　　商熙接过碗，淡淡地说道：“我来吧，吴妈。”
　　被叫作吴妈的妇人，略一欠身，退了出去，刚巧与外出归来的老朱擦肩。
　　“商先生，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
　　“嗯。”
　　商熙点头，将勺里的汤吹凉，送入央央口中：“这时猪血木耳汤，清肺。”见少女听话地喝下，他这才转身对老朱道：“把人看牢了。”
　　“放心商先生，我们的人都在，他跑不了。”
　　“这位是？”
　　央央好奇地看向老朱，忽觉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商熙放下碗，笑道：“老朱，你还不快自我介绍下。”
　　只见老朱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瞬间变幻出凶狠表情——“你可以试试，究竟是我的子弹快，还是你的匕首快。”
　　“是你？！”
　　央央脱口而出：“你是破庙里戴牛头面具的南洋人！“
　　“正是本人。”
　　“你怎么会——”说到一半，央央疑惑地求助少年。
　　商熙向老朱点头，示意他不用隐瞒。
　　“商先生救了我妻女性命，所以老朱这条命愿为商先生赴汤蹈火。”
　　说完，老朱向商熙鞠了一躬。
　　央央傻傻看着两人，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句：“你的汉语比三年前灵光不少。”
　　“谢顾小姐夸奖。”老朱一脸认真地道谢，紧接着退到门外：“我先出去了，顾小姐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门再次合上，房间里只剩两人。
　　“对了阿熙，我知道放火的人是谁！”央央回过神，急忙说道：“是那个卡车司机，就是撞死妈妈和德叔后逃跑的司机！”
　　想起那张面孔，少女的情绪有些激动：“是他把我引到剧场，是他放的火，是他害死妈妈的……”
　　商熙轻抚着央央的背，柔声道：“你放心，我会替方阿姨和二叔报仇的。”
　　央央红着眼，喃喃道：“他为什么要撞上那辆车，妈妈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害了妈妈还不够，还要放火烧死我……”
　　商熙的吻落在她的眼泪上，他无法回答央央的问题，无法告诉她，方茵是因自己而死。他只能一遍遍吻着少女的泪，耐心地安抚她。
　　过了会儿，央央的情绪逐渐平息，她吸了吸鼻子，嘟哝道：“我没事了。”
　　商熙打开床头抽屉，拿出一个铁盒，揭开盖子，里边是厚厚的一叠书信。
　　少年温和地说道：“我都看过了。”
　　央央抬起头：“这是……我写的信？”
　　商熙替她理了理耳边的发，心疼地问：“怎么寄来这里，万一我没有回来，就收不到这些信了。”
　　“我本来就不愿你收到，也不愿打扰你的生活……”
　　还未说完，央央就被商熙拥入怀中。
　　“什么叫今生无缘？你我注定要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不容置喙的语气。央央埋在少年颈间，低低地说了句好。
　　商熙这才直起身看着少女，郑重承诺：“等我处理好叶家的事，就立刻接你回大马，至于顾家，你若觉得委屈，我便另作安排。”
　　“我不委屈。”央央摇头：“他们待我很好。”
　　商熙叹了口气，又不愿勉强她，只好说：“都依你。”
　　闻言，央央甜甜一笑，海风吹了进来，像浪花一样温柔。
　　怎么会委屈呢？有你在，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过春风化雨。

　　次日，唐心见到央央无恙，激动地又哭又笑，直言回去后一定要上柱香感谢菩萨。刘主席则断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臧一听，成了，咱们片子拿下大学生电影节有希望了。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很快，小组就要启程离开了，众人在商熙的拜托下，决定保密渔村的故事。
　　临行前，央央和商熙去了趟墓地，拜祭方茵还有德叔。
　　一束鲜艳的玫瑰放在墓碑上，央央看着母亲的笑脸，轻轻道：“妈妈，爸爸并没有忘记你，他……同我一样，都很想念你。”
　　照片里的女人，仿佛听到这份思念，浅浅地笑起来。
　　商熙缓缓走上前，牵起少女的手：“您放心，央央的一生就交给我照顾。”
　　起风了，落叶离了枝桠，盘旋在山间。
　　相聚有时，后会亦有期。

　　“呜——”
　　伴随一声长鸣，渡船离开了码头。
　　央央站在甲板上朝岸边的少年用力挥手。这一次分别，不再有三年前的难过，而是满满期待，期待下次相聚，期待美好未来，期待有一天我穿上婚纱，你穿上西装，然后走过长长步道，许下一生承诺。
　　少女挥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直到远处少年化为了光点，唐心走到她身旁，迎着海风感叹道：“商公子的爱真是令人羡慕啊！”
　　“什么意思？”
　　唐心凑到央央耳边——

　　“你不知道么，商公子看你的时候，眼里有星星。”

　　刹那间，海鸥飞向云朵，化作了一颗颗彩色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