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40、第三十六章

　　院子里静悄悄的。
　　央央握紧手中钥匙，这还是商熙当年给她的，没想今夜却用上了。
　　不会是小偷吧？
　　她下意识摸摸手机，心中忐忑。玄关立着把雨伞，水迹尚未干透，而傍晚刚好下了场太阳雨，央央一惊，看样子的确有人来过。
　　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穿过客厅，接近光源所在的后院。影影绰绰间，她看见一个身影提着盏油灯，蹲在花圃边，不知做什么。

　　“是谁？”
　　央央壮着胆子喊出声。
　　身影回头。

　　“啪——”钥匙掉在了地上。

　　海漫过月，风吹过树，都不及此刻长身而立的少年，婉转动人。
　　央央看着商熙，从震惊、疑惑、喜悦到最后的平静。她曾无数次想过重逢的时刻，可这一刻就在眼前，她明明那么开心，那么激动。可少年眼底的冷漠，轻易地便击碎了，她的全部勇气。

　　“你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在渔村，对么？”
　　“是。”
　　“你知道我回来了，对么？”
　　“是。”
　　“然而你并不打算来找我，对么？”
　　“是。”
　　“如果今晚我没有进来，我们就不会遇见，对么？”
　　“是。”
　　“你希望我们不要遇见，对么？”
　　“是。”
　　……
　　“打扰了。”
　　央央转身，怕再晚一秒，眼泪就要流出来。墙角的向日葵，仿佛都在嘲笑她，那些心心念念的时光，不过是一场笑话。
　　涟漪散了，年轮皱了。
　　少女的爱开谢了。央央拾起钥匙，跨出院门。
　　向日葵收拢花瓣，一声叹息。
　　下一秒，
　　她被拥入了温暖的怀抱。
　　耳边传来厮磨的话语——“央央，不要走。”
　　商熙从背后紧紧抱住少女，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了她。
　　当他知道央央来了渔村，他欣喜地立刻去找她，可到了跟前，他见央央和朋友们说说笑笑，是那样的开心雀跃，便不忍打扰，悄然离去。
　　其实点亮油灯那刻，他心中是期待的，他明明知道不该招惹她，却依旧忍不住想，她会不会来？
　　直到央央推门而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忍下了抱住她的冲动。方茵的死，无时无刻地都在提醒他，别重蹈覆辙。
　　然而，央央的转身撩动了他最后的坚持。他再也无法压抑，此刻少女就在怀里，商熙想，如果明天就是枪林弹雨，至少这一秒，我们在一起。
　　温热的泪滴落脖颈，不是她的。
　　央央想要回头，替少年擦掉眼泪，却反而被拥得更紧。
　　“别动，让我再抱会。”
　　低哑的嗓音入耳，央央鼻子一酸。

　　不知过了多久，连电杆的麻雀都飞走了。
　　“叮铃铃——”电话响起。
　　肩上的力道松开，央央摸出手机，果然是唐心的夺命call，她抱歉地看了眼商熙，少年已恢复了往日从容，微笑看着她。
　　央央害羞地低头，按下接听键。
　　还没开口，便传来了唐心的狮子吼——
　　“顾央央，你是跑到山里去买红豆冰了么！整整一个小时了，我们仨儿都快给盼成望夫石了！”
　　“那个…唐心，我遇到一位朋友，所以耽搁了，抱歉我现在去买……”
　　“朋友？”那头来了兴趣：“男的女的？”
　　“男…的。”央央红着脸。
　　“哇塞！”唐心叫起来：“听这语气关系就不一般！赶紧带来看看！”
　　“那个…你误会了…”央央有些语无伦次：“他不是——”
　　手机忽然被夺走。
　　商熙一脸淡定：“你好，我是那位朋友。”
　　电话里瞬间爆发出八卦的尖叫。
　　“半小时后，除了红豆冰，帝王蟹和龙虾会一起送过来。”
　　“敢问大侠是何方英雄？今年虚岁？是否婚娶？小女想拜入门下！”
　　“商熙。”
　　少年挂了电话，又拿出自己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后，对那边吩咐了几句，便说：“嗯，今晚我留渔村。”
　　接着又问央央：“你们计划呆多久？”
　　少女懵懵地答道：“两周。”
　　商熙点点头，对那边说：“老朱，帮我取消明早航班，改订两周后的。”
　　直到电话挂断，央央还在状况外。
　　“那个…阿熙，我先去给他们买——”
　　“我已经叫老朱去安排了，放心。”
　　商熙拉过央央，双手放在她肩上，温柔地看她：“央央，我不会放手了。”
　　央央愣在那里，一时没懂他的意思。
　　少年目光好似清泓，柔情又坚定，他说：“给我五年时间，只要五年，我一定能打败叶霆钧，夺回商家基业。然后，娶你。”
　　娶你。
　　简简单单两字掷地有声，在央央心中，铿锵回响。
　　“好。”
　　同样坚定的回应。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那万里的层峦叠嶂，顷刻消散。
　　商熙俯下身，吻住了少女。
　　一股暖流涌上心田，央央抱紧商熙，再不愿松手。

　　这一吻，便吻进了屋，吻到沙发上。
　　窗外，两只萤火虫飞舞在灯下，交错缠绕，模糊成光点。

　　等央央和商熙出现在顾家时，海鲜大餐只剩下了残羹冷炙。
　　唐心暧昧地打量着两人，然后把央央拉到一边。
　　“难怪你对陆多少不冷不热，啧啧，这位商公子长得可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三顾要你命。”
　　央央灵魂吐槽，想当年美人一怒，浮尸千里，蜥蜴男被打成筛子的景象，至今还历历在目。
　　“要命就要命，美人索命，也总比渣男索财强！”唐心一脸大义凛然。
　　央央顺势望去，只见少年套了件蓝白拼接的短袖，下身是白色短裤，刚洗完的头发，蓬松微卷，整个人站在那里，清爽又慵懒。
　　她深以为然地点头：“同意。”
　　“你们在聊什么？”
　　感受到目光，正在交谈的商熙转身，走过来，自然地揽过央央的肩。
　　“我们在聊美人索命的故事。”唐心揶揄道。
　　商熙好笑地看了眼怀中少女：“一定是我们家央央又在胡说八道，还望唐小姐多担待。”
　　“好说，好说。”唐心抱拳，只要龙虾给到位了就行。
　　商熙从怀中摸出一张卡，礼貌递过去：“这是和平百货的购物卡，最近两年我没法时常过来，还望唐小姐能在百忙之中组织下寝室活动。”
　　和平百货是江宁最高端的商场，商公子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唐心感动地五体投地，但还得看央央意见，央央本想拒绝，但想到阿熙的脾气，索性也就放弃挣扎，一副“嗯嗯，我被包养了”的表情。
　　“行，回头我先把组委会给成立了！”唐心爽快收下。
　　这时，刘主席和老臧也围了上来，尤其是老臧，笑得一脸风骚。
　　原来就在央央她们说话时，商公子和刘主席已经进行了亲切会晤，就拍摄计划达成了一致，明天会有一批摄影器材送到渔村。
　　“央央，你男朋友可帮了大忙，他正好有亲戚在省城开影视公司，可以将拍摄器材低价租给我们，太好了，这回咱们准能干票大的！”说起拍电影，老臧的眼神都在发光。
　　亲戚？阿熙的亲戚不全都在大马么？央央疑惑地看向少年。
　　商熙不容她置喙，转头对众人道：“天色已晚，各位先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央央想，也好，大家奔波了一天，明早还要勘景，是该——等等，我们？
　　“我……我也住这里啊。”央央指了指自己。
　　商熙环着手，胸有成竹地问：“这里只有两间房和一床地铺，你睡哪里？”
　　“我可以和唐心挤一张床。”
　　央央答得飞快，来之前就说好了，
　　“你的睡相，我怕会影响唐小姐休息。”
　　央央噎住。
　　你怎么知道我睡相不好？蓦地，她想起破庙一夜，脸腾得一下红了。
　　“走吧。”商熙牵起她的手，说道：“告辞了，各位。”
　　央央可怜兮兮回头，大家笑眯眯地跟她挥手再见，丝毫没有要挽留的意思。

　　星星点燃了路灯，两人走在安静的小巷里。
　　趁着夜色，她偷偷打量起身旁少年，三年不见，阿熙的眼睛依旧干净如清泉，仿佛那些残酷杀戮都无关他风月。
　　但央央很清楚，这些年他所经历的一定非常人能够想象。她曾在网络上无数次搜索过商家的新闻，然后彻夜将它们一条条读完，光是文中轻描淡写的语句就足以让她惊心动魄。
　　如今，少年回来了，就在她眼前，褪去了的青涩，变得更加从容不迫。但央央还是怕，怕松了手，少年一去，便再无相聚之日。
　　“想什么呢？”察觉到她异样，商熙温柔询问。
　　央央收回思绪，仰头一笑：“我在想，是谁告诉刘主席我是你女朋友？该不会是某人自作主张吧？”
　　“不是我说的。”
　　商熙意外地否认，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说的是未婚妻。”
　　少女愣了几秒，随即弯下眼角。夏夜里，蛐蛐儿叫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