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39、第三十五章

　　整个暑假，陆时节都没搭理过央央。
　　偶尔来顾家做客，也只和其他人说话，吃完饭就走，不再像往日那样懒到深夜。看出端倪的谢美荷私下问央央，他们是不是闹矛盾了？
　　结果央央把书一合，笑眯眯回答，八成是有女朋友了，懂得避嫌。
　　当然，这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央央几次逛街，都撞见陆时节和顾心安一起，两人低着头选购商品，陆时节俯身说着什么，顾心安笑得一脸甜蜜。从橱窗望去，俨然一对羡煞旁人的情侣。
　　央央打心底祝福，甚至有点如释重负。
　　倒是颜白这小屁孩儿一直冷嘲热讽，说她是强颜欢笑，好不容易傍上了陆家大少，转眼就被妹妹抢走。

　　“顾二，你还真是没出息。”颜白一脸恨铁不成钢。
　　央央弯腰，替他系好校服领结，顺势敲了敲他头：“喂喂，说了八百遍，叫央央姐姐。”
　　颜白冷笑：“你这智商够当我姐姐？”
　　央央回呛：“总好过有些人生活不能自理。”
　　是谁连领结也不会系？跟颜白打交道几年，她的毒舌功夫见涨。
　　“顾二，你也就跟我耍耍嘴皮，有本事去顾伯伯面前横？不是我说你，本来在家就爹不疼娘不爱的，结果还放跑了陆大少，这种千年难遇的深情小开你不珍惜，活该没人爱。”
　　“你一小孩儿懂什么。”央央手一紧，差点给颜白勒闭气：“傍大树，不如自己成为大树。
　　见领结系得工工整整，她颇有些自豪：“好了，上学去吧！”
　　“咳咳，”颜白终于喘上气儿：“我不是小孩了！”
　　央央回头，认真地打量颜白，是瘦了些，也长高了，鼻子眼睛也不像以前糊成一团，看来是有成为小帅哥得潜力嘛！
　　不过，央央可不想助长他威风，于是做了个鬼脸：“小！屁！孩！”
　　“幼稚！”
　　颜白翻了个白眼。
　　央央不理他，哼着歌欢欢喜喜离开。
　　她才不是没人爱，爱她的人，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完美少年。

　　顾心安最近和陆时节约会频繁，谢美荷的乐见其成都写在了脸上。每次陆时节来，她都会吩咐厨房做上一盘排骨年糕，显然已把少年当作了未来女婿。
　　陆父做地产起家，产业遍布沿海一带，陆时节是陆家独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自带清北复交的光环，前途无量，简直是江宁太太们心中的不二佳婿。
　　何况，陆父还是谢重山的得意门生，当年他拿的第一块地，还是谢老亲自拍的板儿。
　　这样的交情下，顾展怀却不止一次在饭桌上暗示，两个女儿都还年轻，应该以学业为重。
　　父亲暧昧不明的态度，让央央想起三年前生日宴会上的插曲。
　　那时，拧掉螺丝钉的凶手没几天就被抓住了。经审问，他承认是故意报复，几年前，他大哥因操作不慎从脚手架上掉落，死在了陆家工地上，陆家的赔偿金少得可怜，他苦于无处泄愤，这才动了杀机，想弄死批下工程的顾局长女儿，再把罪名推到陆父头上，一箭双雕。
　　然而次日，凶手就在看守所服毒自杀了，官方说是畏罪，这解释难免惹人遐想。但很快风波就平息了，媒体也不再报道，仿佛事故从未发生过一般。
　　央央却隐有预感，凶手的死并不是结束，反而是一场更大风波的开始。
　　顾陆两家盘根错节，一朝棋错，便是大厦将倾。顾展怀的态度更像是极力避免女儿牵连其中。
　　不过这些利害关系，都不是央央一时能想明白的。
　　眼下，她应该好好享受难得的假期。尤其是顾心安不在，没了找她麻烦的人刚好落得一身轻松。早上泡在图书馆，中午就去奶奶家打幌。自从爷爷过世后，顾老太太就消沉了许多，央央常变着戏法哄她开心，这几日去，她开始拣些精彩电影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面上不说，听得却是津津有味。到了晚上，她就溜去江边看电影，散场了就吃根冰棍再回家，有时遇到街头唱歌的，便驻足听一听。
　　就这样，顾央央美滋滋地过完了一个夏天。

　　新学期开学，央央小组向学院申请了半个月的拍摄假。
　　正当几人浩浩荡荡出发时，全校开始疯传表演系的傅如意拿下了昆导新戏《河流》的女主角。
　　这令央央错愕不已，她记得露华回京时明明告诉她十拿九稳，怎么短短两个月，就换了新人？
　　她赶紧发信息询问情况，直到半夜，才等到回复——

　　“资本比演技更有说服力，我也无可奈何。”

　　黑夜里，微弱的手机光闪烁，央央想起传闻里，傅如意新换的钻石项链，心渐渐沉了下去。
　　嗡。
　　又有短信进来。

　　“失去这个角色，我很遗憾，我在想，我的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

　　提出问题的人或许心中已有答案。
　　央央按下了发送键。
　　“露华，我认为对错是相互依存的，取决于你最想要什么。”
　　要一身傲骨，还是要一马平川。
　　手机灯熄灭，再未亮起。

　　船桨搅动蔚蓝海水翻起浪花朵朵。
　　唐心坐在甲板栏杆上，迎着风高喊：“彩虹村，我来了！”
　　远处，鹿娘山犹抱琵琶半遮面。
　　高低错落的民居，如彩色积木层层叠叠。目及之处，皆是心旷神怡。
　　终于，渡船靠岸，一行人顺利抵达小岛。
　　美姨早就等在了码头，身旁站着唱片店老板齐人。
　　刘主席作为小组代表送上了伴手礼，嘴甜的唐心一句“漂亮姐姐”，哄得美姨乐开了花，央央不甘示弱，对着齐人就喊“漂亮姐夫”，让中年人的春天红了脸。压轴的老臧，扛着台190P慢悠悠走来，将这欢乐的一幕纪录下。

　　晚饭后，众人宿在央央家，商量电影的筹备事宜。
　　主角南叔已拍板“漂亮姐夫”齐人，美姨一角则由美姨本色出演。至于东山丽华，谢莹是不二人选。而西关大少豪仔，央央认为胖子徐可以勉为其难。
　　四位角色齐活，还剩一位龙套张生，张生没别的要求，只要帅就行。这让央央犯了难，放眼整个渔村，还真只有唇红齿白的辛起能够胜任。
　　可惜，这位少年此刻正在华强北批发手机。
　　刘主席轻咳两声，提议要不他亲自上阵，唐心赶紧制止，说咱们虽然是草台班子，但也绝不接受潜规则。
　　众人笑得人仰马翻，央央起身，打算买几碗红豆冰回来犒劳大家。

　　在唐心“记得再带一盒凤梨酥”的余音中，央央出了门。
　　一路上，夏蝉叫树影摇，月光正好。
　　央央哼着小曲儿，悠闲地走在路上，周围的一切都没变，比如小巷的路、码头的船、街市的铺，但似乎又都变了，比如蒙了灰的剧场、易了主的辛宅，还有……上了锁的院子。
　　不知不觉间，央央走到了不喜巷，商宅前，灯笼灭着，信箱结了蜘蛛网，门缝望去，院子里积了一地落叶。
　　此处一物一景，都在昭示着，商宅尘封的时光已成过去。
　　央央自嘲地笑笑，准备离开，就在转身那一刻，里面忽然亮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