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35、第三十二章

　　路灯映在玻璃窗上。餐厅外，不时有牵着手的学生情侣路过。
　　央央和余露华三年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讲。两人从渔村的八卦趣事儿，讲到小剧场的恩怨情仇，除隐去商熙不提，剩下的美好时光怎么也说不尽。
　　陆时节乐得在旁当听众，偶尔也会问上几句，央央提起往事的生动模样都被他尽收眼底。他不禁感叹，瞧瞧这大都市，把人家一机灵姑娘，搞得规行矩步的，还是渔村养人啊。
　　过去翻篇，桌上又聊起现状。余露华自从去北京后，除了学校上课，其余时间大多跟着许老师，要么排练，要么见制片。不过许老师挺爱惜她的，饭桌上从不让她喝酒，遇到别有心思的老板，也都替她挡了回去。
　　许老师说，她的嗓子、脸、情感和灵魂，都是要献给大荧幕的，别被脏东西糟蹋了。余露华感激许老师的回护，但也因此开罪了不少人。
　　如今，她也只在影视剧里演过些不重要的小角色。
　　“我看过那部《百妖夜行》，你演的山魅薄姬心狠手辣，偏偏对长夜君一腔深情，甚至为救他不惜耗尽千年灵力。魂飞魄散那刻，你站在莹河边，望着长夜君与情人相拥，流露出的绝望很是打动人。还有最后那回眸一笑，薄姬的卑微和错爱都在这一笑中被娓娓道尽。所以露华，你不用妄自菲薄，你是一名优秀的演员，这一点毋庸置疑。”
　　央央的赞赏真诚有力，对座的少女红了眼眶。
　　“没想三年过去了，你还是我的知己。”余露华饮了口红酒，浅笑道：“这部剧的女主角，是我同班同学。”
　　轻松的语气夹杂着残酷现实。央央对这位新晋小花多少是有些耳闻的。近两年风向变换，圈子、人脉、资源，似乎每一样都比演技重要。
　　她安慰好友：“露华，你才20岁，还有大把机会。你一定会遇到赏识你的制片人。”
　　见气氛有些低落，余露华调整心态：“嗯！我这次就是来江宁面试的，是部大戏的女主角，这个角色张力十足，从天真少女跨度到结尾的女囚犯，很具挑战性，我做了很多功课，跟导演沟通得还不错，目前导演很属意我。”
　　“真的？”央央惊喜地嚷道：“恭喜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还没确定呢。”余露华压低声音：“尽管导演看好，我也得把握住机会才行。”
　　央央给好友鼓劲：“我相信你，你那么努力又有天份，一定没问题。”
　　“你们说的大戏——”陆时节忽然开口：“是不是昆导的新电影《河流》？”
　　余露华惊讶地看向他：“咦？你也知道？”
　　只见陆时节脸上闪过一些担忧，随即又笑起来：“前几天我爸跟这部电影其中一个资方吃饭，聊起这事儿，所以我才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余露华点点头。
　　央央举起杯：“那就预祝你面试顺利！”
　　雪碧泡泡碰撞，两个姑娘信心高涨。
　　“对了，你怎么样？有没有跟着导师做剧本？”
　　放下酒杯，余露华关心起好友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一提起这个，央央就头疼：“这学期剧作课，剧本就我们一个组没过，我都怀疑自己要被逐出师门了。”
　　“扑哧——”
　　余露华被她逗笑。
　　“你们那纪教授，是出了名的毒舌腹黑，”陆时节啧啧摇头：“我早就建议你交个四平八稳的本子上去，你非不听，还说什么要征服他，这下好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央央仰起头，不服气地道：“跟纪教授这几次碰撞中，我确实发现过去创作上的很多问题，而且——”
　　说到这，央央脸上浮现出诡异笑容：“我老感觉纪教授的吐槽里，饱含了满满的深情……”
　　“敢情你们还碰撞出火花来了？”陆时节打趣道。
　　“那可不，”央央顺着杆子往上爬：“反正我相信他看好我。”
　　“我也相信。”余露华接过话：“许老师不会看走眼的。”
　　央央立刻抛了爱心过去。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傅如意也考来戏剧学院了，就在表演系。”
　　余露华不以为然，这位大小姐从小就仗着父亲是村长，不把人放在眼里，又娇滴滴的，自己跟她气场不合，因此少有交集。
　　央央又说：“我在学校见过她几次，不过她每次都装作不认识我，估计是还在生我气吧。”
　　气她换掉话剧女主角，又或者气她和阿熙交往。想来，央央多少有点遗憾，毕竟是家乡人，又念同一所大学，却搞得形同陌路似的。
　　这时，余露华倒提起了另一件相关的事：“听说两年前傅村长被弹劾下课后，就举家搬走了，也不知傅如意那嚣张气焰收敛了些没……”
　　央央正要接过话头，服务生就推着蛋糕上来了，欢乐的生日歌响起，陆时一口气节吹灭蜡烛，经理又送上海鲜沙拉说是给寿星的心意。
　　余露华感叹：“这家餐厅的服务也太好了吧？不仅店名有意思，装潢有品位，菜也好吃，价格又合时宜，怪不得人气旺。”
　　说完她又看了看四周，悄悄道：“欸，顾央央，你发现没有，同一道菜，咱们桌用的食材好像跟别桌不一样？”
　　“是吗？”央央跟着望去，发觉果然如此：“好像这道柠檬醉虾，是要比别桌的虾多一些……”
　　何止是多一些，盘子都快装不下了。
　　余露华忍不住问：“会不会是餐厅老板偷偷暗恋你？”
　　“怎么可能……”
　　央央急忙否认，这家餐厅在学校附近开了三年，老板压根儿没露过脸，关于他的传说曾一度在BBS甚嚣尘上。有帖子称，餐厅之所取名“在来的路上”，是因为老板一直等待着他的前女友，而那个姑娘早在意外中丧生，所以她永远在来的路上，也永远不会抵达。
　　这些故事真真假假，反而给餐厅笼罩了一层神秘色彩。
　　这时，经理再一次上线，对着陆时节鞠躬道：“我代表全体员工祝巨蟹座的陆先生，生日快乐。”
　　“巨蟹座”三个字发音尤其响亮。
　　“欸，你不是狮子座嘛？”央央终于反应过来：“就算是农历生日，也不可能跟新历差两个月，你骗我的对不对？！”
　　“哎呀，干嘛这么较真。”陆时节切着蛋糕，一脸得逞：“只要大家开心，我哪天生日都行！”
　　说罢将蛋糕分别递给两位女士：“何况今天很荣幸地结识了位大明星，蛋糕就当是提前为余小姐庆祝。”
　　这话滴水不漏，央央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好愤愤塞了口蛋糕方才解气。
　　余露华看着两人互动，颇有些意味深长。接着，眼底竟生出愁绪。
　　“今天倒是另一个人的生日。”
　　听余露华着这么一说，央央放下叉子，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辛起怎样了……最后一次联系，还是他打来电话说考上Q大，等暑假后我再拨回去时就已经是空号了……露华，你在北京有见过他么？”
　　余露华摇摇头，低沉道：“我托朋友查过，Q大没有他的入学记录。”“我也问过胖子徐，辛伯伯自从调任后，就跟村里的街坊断了联系……”
　　两年了，整整两年，辛起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要不这样，我家在警局有熟人，回头我托他帮忙找找这位朋友，相信要比大海捞针强。”陆时节主动分忧解难。
　　央央正想道谢，桌上的手机意外响起，是一串陌生号码。她本能地看向余露华，两人对视，有一种莫名的心灵感应。

　　“喂？”
　　那头没有回答，央央不自觉地握紧手机。
　　三秒后——
　　“央央，是我。”
　　“辛起？”央央脱口而出，对面的少女猛然抬头，叉子掉在了地上。
　　“辛起！真的是你？！”
　　“你辛爷我如假包换。”熟悉地腔调传来。
　　“太好了！总算找着你了！”央央是又气又喜：“你这两年去哪里了？一声不响地就玩消失，大家都很担心你！”。
　　余露华搅弄着蛋糕，眼睛红红的。
　　“知道你们担心我，所以这不是联系你了嘛。”辛起一贯的漫不经心。
　　“你现在在哪儿？”央央抓住关键。
　　“猜猜？”
　　“江宁市？”在接到电话那刻，央央就有了预感。
　　“Bingo！看来读书没给你读傻。”那头笑意甚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斋戒沐浴，恭候你辛爷大驾光临。”
　　“行，地址马上发你，我们等你过来。”央央爽快回答。
　　“我们？”
　　央央看了看一旁的少女，小声道：“嗯，露华也在。”
　　沉默。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央央终于听到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