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32、第二十九章

　　天花板的水晶灯晃啊晃。
　　央央被安排到小辈桌，在座的都是顾谢两家朋友的子女。陆时节坐在身旁为她小声介绍着。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正和陆时节低声交谈的央央抬头，发现问话的竟是个毛头小孩，约莫八九岁，胖乎乎的，戴着副眼镜坐在对面。
　　“你…是跟我说话？”央央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确信。
　　谁知毛头小孩翻了个白眼：“傻里傻气。”
　　“颜白，不许没礼貌！”陆时节呵斥道。
　　“哼！”被叫做颜白的小男孩，用鼻子表示不屑：“礼貌是大人们掩饰虚伪的面具。”
　　“你——”
　　陆时节恨不得抡起红酒瓶就给这熊孩子砸去，央央拦住他。
　　“礼貌也是对抗虚伪的武器。”
　　央央笑眯眯地看向颜白：“我叫顾央央，很高兴认识你。”
　　似没料到少女还能淡定自若地还击，颜白白了脸，扭头不再搭腔。
　　央央不甚在意，喝了口透心凉的雪碧，倒是陆时节凑到她跟前，咬牙切齿地介绍起这孩子来。
　　顾家、陆家和颜家住在一个社区，从爷爷辈儿起，几家就是亲密战友。所以孩子们也都交好。颜白呢，有些特别，他是颜先生的私生子，据说生母还是个洗头妹。打小他就不被颜夫人待见，更何况家里还有个正牌颜少爷，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后来颜先生的生意做到京城去了，颜夫人就带着亲儿子跟了过去，把颜白扔给了颜爷爷照顾，这才养成了他阴阳怪气的性格。
　　然而估计颜先生也没想到，一个小学文化的洗头妹竟给他生出了个神童。如今颜白只好9岁，却连跳三级，读了毕业班不说，连市重点中学也过来抢人。用颜白自己的话讲，老师的思路还跟不上他的解题速度。
　　所以饶是他脾气古怪，颜先生也能百般容忍，这才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央央听完，颇有点感同身受的意味：“我倒是挺理解他的。”
　　陆时节正想追问，却听见掌声响起。
　　两人停止交谈，向台上望去，顾心安站在中央正拿着话筒得体地致词。
　　完美的用句、完美的气质，连微笑的弧度都很完美，堪称大家闺秀的标准范本。央央看着顾心安，看到了一只美丽的金丝雀，
　　此时的金丝雀让顾展怀的笑意甚浓，不知怎地，央央却想起了那个一头长发蓄着络腮胡的摇滚歌手。
　　恍神间，央央瞥见一个身影，是刚刚长廊撞见的鸭舌帽男人。男人盯着舞台上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央央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晃得不同寻常。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想起那颗螺丝钉……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央央腾得一下起身冲上舞台，与此同时，水晶灯哐当一声掉落，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千钧之际，央央扑倒了被吓傻的顾心安，水晶灯擦着两人的肩砸到地上。
　　哐当，碎片飞起。
　　央央看见顾展怀、谢美荷、谢老先生、爷爷、奶奶还有许许多多人，惊呼着焦急地跑过来。然后，扶起了顾心安。
　　奶奶心疼地替孙女擦拭膝盖的伤口，谢美荷抱住女儿眼泪直掉，顾展怀反复说着“还好没事”，谢老先生气得直拄拐杖大骂饭店负责人。
　　央央艰难地爬起，捂着手臂被挤到一旁。这些温馨感人的画面就像一部电影，在她眼前慢速流过，每一个细节都被刻画得栩栩如生。
　　直到——
　　“央央，你的手在流血！”陆时节扶住她，神色关切。
　　顾展怀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女儿在场，连忙过来替央央检查伤势：“没事吧？”
　　央央摇头，示意不打紧。
　　谢美荷回过神来，对央央抱上歉意地微笑。
　　顾展怀铁青着脸转身斥责饭店经理：“你们怎么做的检查？灯螺丝掉了都不知道！差点要了我两个女儿的命！”
　　两个女儿？！
　　陆时节一惊，什么意思？难道——
　　“我倒是挺理解他的。”
　　她也是顾家的私生女？她说的理解是这层意思？
　　人群里，好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
　　央央敏锐地捕捉到一个仓促离去的身影。
　　她果断喊出：“爸，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有问题！”
　　饭店安保一拥而上，男人向门外逃去。
　　“刚刚我在长廊碰见他，他拿着钳子，神色很不善，我留了心眼，结果心安讲话时我又看见了他，这才反应过来——”
　　“哎哟，明明知道有问题，怎么不早说！你要害死你妹妹吗！”顾老太太脱口责怪道。
　　“妈！”顾展怀皱眉：“央央还这么小，哪里想的到这么多。”
　　“她已经不小了，该到有心思的年纪了。”谢重山不客气地打断，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
　　顾展怀明知他是在暗指央央故意隐瞒致使心安受伤，但也只能忍下。
　　“外公，您别生姐姐的气，我想姐姐也是好心。”
　　顾心安适时开口，识大体地解围。
　　听到外孙女这么一说，谢重山面色有所缓和：“咱们心安是个好女孩。”
　　此话一出，宾客们又是纷纷夸赞，说什么谢家有女如此福缘深厚之类的。似乎没有人记得是顾央央冒着生命危险救下的顾心安。

　　“虚伪。”
　　颜白啃了口鸡腿，冷笑。
　　从头到尾，他压根儿就没离开过圆桌，筷子也没停过。终于吃饱喝足，戏也看够了，得空作了个总结成词。

　　台上，搞清楚其中关系的陆时节怒火滋生，但碍于两家情面，他也只能黑着脸说：“顾叔叔，我先带央央去处理伤口。”
　　说完，也不等顾展怀回应直接扶着央央离开。满心以为赢下一局的顾心安瞬间垮了脸。

　　休息室里，上完药的央央向少年道谢。
　　陆时节看着她：“那个……你要是难受你就哭出来吧，我肩膀借你。”
　　“我没事。”央央放下袖子。
　　“怎么可能没事！”陆时节忿忿不平：“顾家的偏心都写在脸上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谢老在场，大家只好做做样子罢了。”
　　央央心中一暖：“谢谢你为我考虑，不过呢，今天是我第一天到顾家，未来还要这里生活，与他们长久相处，所以——”
　　她朝少年眨眨眼睛：“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么？”
　　“话虽这么说，但我也不愿看你被轻视。”陆时节承诺道：“未来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找我。”
　　央央笑起来：“谢谢。”
　　陆时节还想说什么，却瞧见少女胸前的项链，他一眼就认出中间那颗宝石价值不菲，不是寻常人送得起的。
　　他看似轻描淡写：“这项链很独特，送你的人眼光不错。”
　　央央低下头，握住项链，指尖在土星吊坠上摩挲。
　　“说来你也许不信，我并不羡慕心安。”
　　渔村的时光一一浮现，她说：“因为心安现在拥有的，我都曾经拥有过。”

　　江边，梧桐摇曳。
　　酒店对面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了许久。
　　商熙坐在车上，下属正在向他汇报酒店内的情况，只见他脸色越来越差，最后，他冷下脸：“还好顾小姐没事，否则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说完，他翻动手中的文件，上面赫然列着顾谢两家的资料——“顾展怀根本不配做央央的父亲。”
　　商熙戴着墨镜，语气有几分阴冷。
　　“放心，少爷，我会好好保护顾小姐安全，类似的事不会再发生。”下属恭敬地答道。
　　“辛苦你了，老吴。”商熙淡淡吩咐：“你看好了，若是顾展怀能做个称职的父亲就罢了，若做不到，就让他去牢里当孝顺女婿。”
　　这厚厚一摞资料，就是顾展怀的催命符。商熙攥在手里，恨不得立刻就带央央走。
　　“另外，你去查查那个叫陆时节的底细，别让他跟央央走得太近。”宴会上，少年突然挺身而出，让商熙不免多了几分警觉。
　　“好的。”
　　老吴办事一向稳妥。商熙不再多言，摇上车窗，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