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22、第十九章

　　商维德赶到长街时，戏台早就空无一人。接着他立刻去日落饭店，却被告知戏团已经歇下，不便打扰。
　　刀上的血、家里被翻过的痕迹、商熙和央央都不见了…一系列的反常，让商维德背脊发凉，难道是叶家人……他望向门外，目光穿过重重灯火，直抵云雾缭绕的鹿娘山。

　　雨越下越大。
　　商熙的双手被绑在腐烂的立柱上，嘴角淤青，鲜血染红了衬衣。
　　“最后问一遍，钥匙被你藏哪里了？”
　　牛头男抓住商熙衣领，刀子在他脸上划过。顾央央离开一刻钟后，他开枪打掉少年的匕首，命令蜥蜴男下山追踪，自己则留下单独审问他。
　　谁知，眼前的人比想象中难对付得多，在被严刑折磨的半个小时里，他始终不吭一声，牛头男甚至开始后悔轻易就答应了条件。
　　但这本就是赌博，他赌少年经不起逼供，少年则赌上自己的忍耐力。孰赢孰负，还是场未知局。
　　供台上，燃着微弱的烛火。
　　牛头男的匕首慢慢下滑，停在少年腹部。他换上阴狠的表情：“既然你不怕死，我就让你活着，不男不女的活着。”
　　商熙睁开眼，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否则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少年眼底的寒意让老练的南洋人莫名一颤，他握紧刀柄：“只要你把钥匙给我，我立刻就放了你和那丫头。能不能活着离开，全在你的选择。”
　　“你错了，需要做选择的不是我。”商熙平静地直视敌人：“是你。”
　　“什么意思？”牛头男不明所以。
　　商熙轻笑，从容地开口：“要么放了我，然后助我夺回商家大权；要么杀了我，你回去也同样死路一条。”
　　牛头男手上一僵，他惊讶眼前的少年被逼到这番境地，还能笑着与他谈条件。
　　“我开出的价码，一定比你的雇主高。”商熙看向窗外的月光，露出了笑容，仿佛并不着急得到答案。
　　牛头男心中一荡，他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有趣的人，听过如此疯狂的提议，他差一点就要动心，但是……他眼神一黯，胸口那块怀表刺痛肌肤。
　　他忽地大笑：“哈哈哈…你太年轻太天真了，价码高有屁用！给不了我想要的，那半毛钱都不值！”
　　商熙抬头，毫无颓色：“你何不先听我开完价码？”
　　牛头男笑声不止：“好，我就听听你还能有什么筹码。“
　　“保你妻女平安。”
　　牛头男笑容僵在嘴角，少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知道！”牛头男一把抓起商熹衣领，将他狠狠压在墙上。
　　商熹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笑：“刚刚用刑的时候，你很小心地不让血粘到那块怀表上。”
　　牛头男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胸口。
　　“另外，在你宽袍内侧有一个玩偶吊坠，很明显是小女孩的玩意。”
　　啪。怀表的盖子被翻开，里面是一张全家福，中间的小姑娘约摸七八岁，笑得灿烂。
　　“你的雇主，从不用控制不了的人，因此你最珍视的人一定在他们手上。”商熙成竹在胸，火光在他脸上跳动。
　　牛头男抬头，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位商家继承人，他年纪轻轻，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仅凭蛛丝马迹便拿捏住敌人软肋，生死之际，还能镇定自若地谈条件，若此刻放他一马，日后……必成大器。
　　“我凭什么信你？”牛头男握紧怀表：“我妻女被他们抓去，藏在哪里都不知道，你一个没有实权的继承人，有什么能耐能帮我救出妻女？”
　　“呵。”商熹浅笑：“就只许商家有叶家人，不许叶家有商家人了么？”
　　牛头男愣住：“你的意思是——”
　　“我爷爷苦心经营一辈子，岂是说拿去就能拿去的。”说到这，商熙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商家盘根错节，比你想象的要坚固。”
　　牛头男低头沉默，思考着少年话里的真实性。
　　在大马，没人不知道商鹤年，他是华人的传奇，他缔造的天空帝国曾一度扩展至整个东南亚。直到接连遭遇妻死子丧的打击，又积劳成疾，这才遗憾离世。虽然出面主持大局的叶老太太也曾在商场沉浮多年，手段威望皆是一流，但仍抵不住人心涣散，商家日渐式微。
　　他还记得，传说中的商鹤年，当年是何等风光，每一步棋下得是精妙无比，让对手毫无还击之力。而眼前的少年，是商鹤年唯一的孙子，他身上流淌着的，是传奇的血脉。
　　再一开口，牛头男已然动摇：“我放了你，难保你不会出尔反尔。”
　　雨水顺着瓦缝滴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少年低下头，双肩微微颤抖。
　　半晌，才听见回答：“你以为商家会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语气里是努力克制的愤怒。
　　牛头男忽然为自己的怀疑感到不快。但他没打算因此弃牌：“我谁都不信，我只信自己看见摸着的。”
　　“极乐寺。”商熙抬头：“你的妻女被囚在那里，我的人可以救出她们。”
　　“真的？”牛头男激动问道，复又摇头：“不可能，以他们的手段，要藏住一个人轻而易举，怎么会是你这种毛头小子能够找到的。”
　　“信，与不信，都在你。”商熙无意反驳，只是郑重地看向他：“良禽择木而栖，有时候，一张牌出错，便是一败涂地。”
　　牛头男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抖，商熹语气轻缓，但每一个字都充满诱惑。他何尝不清楚，即使拿到钥匙回去，雇主也可能会杀人灭口，但要他信赖眼前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似乎更像是笑话。
　　轰隆。一道惊雷划过。牛头男举起了手中的刀。

　　山间寒意愈发浓重。
　　“怎…怎么办……要报警么？”余露华没了主意。
　　“不行。”辛起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当机立断：“先别报警，我送你下山，再去玄武庙找德叔。”
　　“我跟你一块去！”
　　辛起刚想拒绝，却见余露华目光坚定：“别磨蹭了，赶紧下山通知德叔，央央和商熙还等着我们。”
　　她…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
　　“好，我们走。”
　　他不再犹豫，牵起余露华的手。然而，没走两步——
　　“簌簌。”
　　身后的草丛传来声响。

　　黑夜像一块密不通风的绸布，罩住了鹿娘山。
　　央央奔跑在灌木丛中，雨水侵蚀着她的体力。由于雾太大，她不知摔倒了多少回，白裙下的膝盖全是伤口。
　　“破庙南面有一处杂草掩盖的小路，我沿途洒了荧光标记，你跟着记号下山，下山后不要报警，去玄武庙找我二叔，他会想办法救我。”
　　商熙的嘱咐回荡在耳边，央央忍住钻心的疼痛拼命向前跑着。
　　扑通！
　　她再一次跌倒，树枝割破了手腕，她强撑着用手支起身体。
　　“簌簌。”
　　高高的蓬草被人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