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20、第十七章

　　礼园戏台下，人潮逐渐散去，唯有辛起和余露华还僵在原地。
　　“你……摘我面具作什么？”
　　话刚问出口，余露华就想咬断舌头。灯火阑珊的习俗辛起还能不清楚，还能作什么？
　　果然，辛起似笑非笑：“你说呢？”
　　“谢莹今晚戴的赵飞燕，我想你摘错了。”说完余露华起身要走。
　　辛起一把拉住她：“怎么，这会没有写情书的勇气了？”
　　“你——！”
　　余露华气急，又羞得脸红。那封情书确是出自她之手。
　　她想，辛起或许已经不记得了……下着大雨的傍晚，偷跑出来准备校庆的她撞上了发酒疯的父亲，父亲揪住她头发往死里打。有好几次，她都被掐得喘不上气。终于，她逮住缝隙逃走。她拼命跑啊，跑啊，跑啊……巷子仿佛没有尽头，她摔倒在地，裙子上、脸上、头发上全是泥点，于是，她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有人递来一张手帕，上面还有清新的皂香。
　　他说：“女孩子哭起来可就不美了。”
　　声音里有彩虹。
　　后来，他留下一把雨伞就离开了。余露华感激他没有再上前一步，做过多的询问和关心，为自己的狼狈保留了体面。
　　等再回头时，少年已骑着单车远去，她握紧掌心里的手帕，笑了。
　　……
　　想到这，余露华叹了口气：“没错，情书是我写的。如果你是来嘲笑我的，大可不必了。信是写给赠手帕的人的，不是写给你辛起的。”
　　“什么赠手帕的人？信封上明明写着辛起亲启四个大字！”辛起不由分说地将余露华拽到身边，双手搭在她肩上，认真地开口：“你听我说，我没有摘错面具，今晚我就要在这里跟你说清楚，余露华，我喜——”
　　“商熙？”少女忽然打断，目光飘向他身后。
　　辛起闻声回头，只见商熙额头满是汗，没了往日的镇静。
　　“你们看见央央了吗？”
　　“央央？”辛起一听立刻来气：“喂，我说你到底搞什么？你不是跟她约好一起来，怎么又一声不响地跑去省城了？”
　　商熙面色一沉，不愿过多解释：“那她来这里了么？”
　　辛起指了指礼园戏台：“表演刚开始她来这儿找过你，之后就没见她了。”
　　听完辛起的话，商熙眉头紧皱。
　　见神色不对，辛起刚想询问，却瞧见商熙手中的面具：“咦？央央的面具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确定这是央央的？”商熙捏紧面具，浑身发冷。
　　辛起点点头：“她从省城买的，还特地嘱咐我别误摘了面具。”
　　“糟了！”商熙的心沉入海底，转身跑进离散的人潮。
　　不会是央央出了什么事吧……辛起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匆匆追了上去。

　　鹿娘山坐落在渔村的西南端，山不过几百米，却如海浪般波峦起伏。夜深了，山间雾气弥漫，月亮沉沉挂在枝头，一片寂静。
　　央央醒来的时候，是在一所破败的庙里。居中有一座石像，奉台积了厚厚一层灰，看来荒芜了好些时候。
　　她猜想，这座虎身人面的石像，应该就是昆仑山神“陆吾”，所以这里应该是山神庙，自己一直念叨要来的地方。
　　央央心中一喜，刚想起身，却猛然发觉手脚都被麻绳绑住了，唯一的门紧闭着。她尝试移动身体向窗户靠近。
　　刚动了两下，门就被推开，两个黑袍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个戴牛头面具，一进来便坐在凳子上，跟在一旁的男人，个子矮小，但步履沉稳，脑后留了一撮小辫，戴得是蜥蜴面具。
　　央央缩在墙角，心下已有几分清楚，这批南洋人，恐怕是冲着阿熙来的。
　　“你跟商家小少爷是什么关系？”蜥蜴男操着一口蹩脚的国语问道。
　　她猜得没错，叶家人已经发现了阿熙行踪。
　　央央迫使自己冷静，抬头，毫无畏惧：“邻居关系。”
　　“呸！”蜥蜴男伸手掐住她脖子：“我们得到的情报可不是这样的！说，东西是不是放在你这儿了！”
　　东西？央央来不及细想就被掐得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
　　眼看便要昏过去，牛头男忽地起身制止，嘴里说着俚语。
　　蜥蜴男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松手：“就让你再多活半个时辰，如果他没来，你就没什么价值了，到时候再杀了你。”
　　“呵。”央央扶着墙，不屑地冷笑。
　　“你笑什么？”蜥蜴男呵斥道。
　　“我笑你蠢。商熙才不会为了认识几个月的陌生人，巴巴赶来送死。”
　　“死到临头还嘴硬！”蜥蜴男青筋暴起，抽出匕首在央央面前晃过：“既然你自己都承认是个没用的废物，不如我现在就了结你！”
　　刀片刺过细嫩的肌肤，鲜血流出。央央咬住双唇，面色苍白却不发一声。
　　“砰！”匕首被一脚踢掉，飞到墙角的木柴堆里。
　　牛头男站起来，厉声呵止蜥蜴男。
　　央央注意到，尽管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但一条伤痕从眼角跑出，延伸至太阳穴，伤口尚未结痂，血痕清晰可见。
　　很快，蜥蜴男便一脸灰败地退了出门。
　　牛头男艰难吐出几个汉字：“我赌，他会来。”
　　窗外飘着细雨，山间湿气从窗缝渗透进来，屋子里又陷入黑暗。
　　“阿熙，你不要来。”
　　央央无力地靠着墙，向山神祈祷。

　　高耸的灌木遮住了月光。
　　一进鹿娘山，辛起就跟丢了商熙，只能独自前行，上完石阶，走过长长的参道后，就是进山的路。
　　壁龛亮着，从入口出望去，林间雾障弥漫，他咬咬牙，顾不得那么多了，起身走进大雾。
　　微弱的电筒光，只够照亮脚下的路。辛起兜兜转转了半天，却还在山腰。
　　见鬼！他暗自咒骂了句，这里的每棵树长得一样，完全分不清方向。
　　“簌簌——”地上的树叶发出声响。
　　“谁？！”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辛起惊讶地开口。
　　余露华一身狼狈，脚底沾满了泥浆。
　　“我……我担心央央出事，所以——”
　　辛起皱着眉：“这里危险，快回去。”
　　“不，我要留下来。”余露华倔强地摇头。
　　“这不是闹着玩的！”辛起牵起她手立刻往外走：“我送你回山口！”
　　“我不走！”余露华挣脱他：“我…我觉得那些南洋人有问题。”
　　辛起一惊，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下午送甜水的时候……我不小心瞥见他们桌上放着央央的照片。”那时，余露华觉得奇怪，多看了两眼，南洋人就警惕地赶她出去了。
　　南洋人？辛起眯起眼睛，好端端地海神祭却请来外国戏团，其中一定有问题。但不管怎样，都不能让眼前的姑娘无辜陷入危险。
　　思罢，他再次拉过余露华：“我先送你到安全地点，再回头找他们。”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余露华态度坚决，却被辛起强行拉走：“混蛋！放开我——”
　　咚！她绊到一个柔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