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109、第一百零一章

　　空气骤然一缩。
　　顾央央难以置信地抬头，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许是那道光芒太刺眼，陆时别过头，咬牙吩咐：“动手！”
　　说完，跟他进来的那群人一拥而上，就近的花圈立即被掀翻，见状颜家兄弟赶紧上前阻止。
　　“陆少你疯够了吗！”一向好脾气的颜卿也动了怒。
　　“哥，别跟他废话，他得了失心疯神智不清！动手是吧？本少爷不怕！”颜白一拳挥过去。
　　整个大厅顿时狼藉一片，悬在半空挽联纷纷掉落，又被风带起，犹如洁白的雪花，盘旋、飞舞。
　　顾心安哭着嚷着：“你们别打了……”
　　打斗的人却置若罔闻，花圈像多米洛骨牌一样挨个倒下，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占了上风，眼看有人就快要逼近灵位，央央欲抢先保下遗像，却被一把抓住——“别动。”
　　陆时节紧紧地钳制住她的手，仍凭央央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
　　“我求你，时节我求你，别这样……”
　　女人脸上终于有了生动的表情，脆弱、无助、惶恐交织着，她几乎哀求地道：“我爸爸死了，顾家也没了，你已经大仇得报，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不够！”男人厉声道：“陆家两条人命和几十年基业，岂是顾展怀一条贱命赔得起的！”
　　“那再加上我的够不够！”央央笑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既然你那么恨顾家，不如连我的命也一并拿去好了！”
　　陆时节心一疼，闭眼：“你知道我不会舍得的。”
　　“你有什么不舍得！”央央吼了出来，带着哭腔：“你要是真的在意我，就不会亲手把我爸爸送进监狱！就不会带着人来毁灵堂！他人都死了，你还要让他死后不得安宁，你以为你在折磨他，其实你折磨的人是我……”
　　一颗滚烫的热泪滑落，她看着他：“陆时节，我当初为什么要救你。”
　　男人身形一晃，眼眶也红了：“央央，你可以恨我的……”
　　央央凄然地一笑：“我只恨我自己……”
　　哗啦！供桌被粗暴地推翻，烛台水果滚落一地。有人站上桌子，对准遗像就是一棒——
　　“不要！”
　　央央绝望地喊道。

　　“住手。”
　　清冽的声音响起。
　　下一秒，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就冲进门迅速将捣乱者控制住。
　　“今晚谁敢再动顾家灵堂半分，就是与我商熙作对。”
　　冷酷的口吻，救星的身份。
　　央央回头，泪水晶莹着，将满腔委屈化作了一句情深：“阿熙……”
　　商熙的眼底全是疼惜，他冷着脸走近陆时节，目光如炬：“放开她。”
　　男人的手蓦地一松，央央瞬间脱离了束缚扑入商熙怀中：“你怎么来的这样晚……”
　　带着一点点埋怨，但更多的是庆幸，还好你来了。
　　商熙单手圈住她的身子，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别怕……我已经来了，没事了……”
　　一下一下，像温柔的水，漫过央央强撑的心，她再也忍不住地痛哭起来。
　　商熙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锋利、杀意，没有丝毫温柔的痕迹，最后，停在了陆时节身上，他缓缓开口——
　　“带你的人走。”
　　看似平淡的威胁，却分明充斥着血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陆时节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商熙怀里的人，那样毫无保留地示弱，那样动人的小女儿情态，是他从未见过的。记忆中，自少女时代起，顾央央就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欢喜也是，动怒也是，连被顾心安欺负，她也不过弯着眉眼，无奈一句，算了。仿佛世间的悲喜都撩动不了她的情绪。
　　然而，陆时节却清晰记得，那夜长街灯火，面具滑落，露出的曾是一张栩栩如生的脸。像长了人心的菩提，贪嗔痴恨，皆有具象。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那夜漫天的焰火，从来只为一人绽放，是自己恰好路过，不幸误入了这场梦境。
　　“走。”
　　陆时节下了命令，失魂落魄地转身。
　　“陆先生。”商熙叫住他，语气冰冷刺骨：“还望你谨记，今日被欺负的，不仅是顾小姐，还是未来的商太太。陆家重建不易，我劝你最好别自毁长城，下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陆时节脚下一滞，男人的话说得很明白，若再与顾家为敌便等同于向商家宣战，届时蜉蝣撼树，只能自取死路。
　　他自嘲地苦笑，死了心，头也不回地离去。
　　一场剑拔弩张顷刻烟消云散，众人松了口气。央央这才发现商熙的衬衣下，隐隐透着白纱布。
　　“你受伤了？！”
　　央央作势便要揭开他的扣子查看。
　　商熙握住她的手，轻描淡写：“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我不放心，你让我看看——”央央急了
　　老朱走上前，忍不住插嘴：“顾小姐，你有所不知，商先生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要不是发现的及时，早就——”
　　“老朱！”
　　商熙板着脸打断。
　　老朱却不怕死，继续道：“商先生才刚做完手术，就冒着风险赶来了，顾小姐您千万别误会，前几天他不是故意不接电话，而是怕您担心，所以——”
　　“你说够了没有！”
　　商熙一记凌厉的眼神，老朱不敢多言，只好小声地嘀咕：“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顾小姐……”
　　告诉她，眼前的人有多么疯狂，不顾医生阻拦，在术后不到七十二小时执意坐上飞机，尽管全程有最顶级的医疗团队，但仍让所有人胆战心惊，毕竟这可是商公子，目前天空集团的真正掌舵人，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整个商家乃至大马的经济，万不能有一点闪失。直到下飞机，老朱的手心里全是汗。
　　央央听得一知半解，喃喃道：“什么九死一生……什么手术？”
　　商熙拨开她的发，柔声细语：“那都过去了……”
　　央央看着他，忽然鼻子一酸：“你去找欢喜了对么？是不是他伤了你？伤了严重么？一定很严重……为什么瞒着我，不声不响就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你要有什么，我也决计不——”
　　商熙的唇直接封住了她焦虑的心，缠绵反复，温柔霸道。
　　央央不自觉地沦陷，想要回应，却猛然记起身在何处，余光扫到纷纷回避的众人，她脸上顿时烧成一片，气息全乱了。
　　“大家都在看呢……”她喘着气推开商熙。
　　商公子倒是一脸坦荡，虽然松了怀抱，手却牵住央央。两人走到颜家二少跟前，他伸出手：“若颜家将来有用得着商熙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是一份价值千金的承诺，也是最真挚的感谢，感谢四年风雨，颜家对商太太的照顾。
　　颜白眼中光芒微黯，颜卿淡淡一笑，回握住那只手——“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次日，商熙以顾家女婿的身份为顾展怀抬棺扶灵，外界一片哗然，各种揣测纷至沓来，矛头直指顾央央，有的说她不惜生米煮成熟饭逼宫上位；有的说她早就脚踏两船，因为东窗事发才被陆少解除婚约；更有甚者，将一些陈年旧事扯出来，说她母亲当年就是第三者插足的别人家庭，正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对于这些流言，央央一向不以为意，就当八卦故事听听而已。但商熙不愿她受委屈，当即在Facebook发布了一张合照，照片摄于2003年的渔村，彼时他和央央站在落日的沙滩边，身后是层层叠叠的长尾船和波光粼粼的大海，远处，金色岛若隐若现，时间仿佛静止了。他配文，一生所求，不过如此。
　　一张老照片，短短几字，将往昔岁月赋予两人的深刻羁绊，悉数道尽。
　　而从不公开私生活的商公子，竟首次为感情发声，可见这位商家未来女主人的矜贵。于是，舆论风向纷纷掉转，开始为他们的爱情大书特书，想象力好得可以拍几十集连续剧了。
　　终于，江宁这场风波落下了帷幕，那些曾在时代浪潮中留下名字的人都归于了尘土，滚滚巨轮继续向前，新的传奇，又将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