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山海敬余生》姜一尾

110、第一百零二章

　　忙碌的机场，到处是匆匆的身影。有离人，有归客，聚散有时。
　　谢家母女今日启程飞往多伦多，她们已经办好了移民手续，以后会定居加拿大，江宁的一切，于她们而言，就真的是前尘往事了。
　　家人一场，央央和商熙去送她们。离别在即，九年光阴如电影镜头般浮现，这一刻，介怀消散，回忆只剩下那些珍贵的片段，在长河中历久弥新。
　　谢美荷拉起央央的手，郑重地嘱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央央浅浅一笑：“我会的。你们也是。等有空了我和阿熙就去看你们。”
　　谢美荷看了看她身旁的商熙，又道：“婚期定了记得通知阿姨，不管怎样，我和心安永远是你的娘家人。”
　　说这句话时，女人动了情，用了心，她眼前的，不仅是顾家女，也是方茵的孩子，昔日情谊犹记心头，她总归是比旁人还要盼着央央好。
　　央央知她心意，也不免生了别绪：“阿姨，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知道……这很不容易……”
　　接纳丈夫与别人所生的孩子，尽管无法视如己出，却也尽力善待有加，坦白讲，在那样尴尬的身份中，谢美荷平衡得很好。
　　“傻孩子，哭什么……”女人替她擦掉泪水，笑道：“又不是见不着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你随时可以来加拿大，我们也可以过去……”
　　商熙也轻轻搂住她的肩，无声地安抚着。
　　央央抹着眼角，笑起来：“好！我还等着心安做我的伴娘呢！”
　　说完，她看向一旁的妹妹，认真道：“我的那束捧花是留给你的。”
　　谢美荷一怔，像是听到了一句轮回的诺言，阿茵，我们没能实现的，或许下一代会来弥补遗憾。
　　顾心安也湿了眼眶，她转头对母亲道：“我想跟姐姐单独说几句话。”
　　“去吧。”谢美荷应允。

　　机场一角，人来人往。
　　顾心安几次开口都被路过人打断，忽然就失了勇气。央央理解她，决定先打破僵局——
　　“对不起！”
　　顾心安终于抢在她前面把话说了出来。
　　“我那时遭嫉妒冲昏了头，又被别人挑唆，才会将帖子放上网污蔑你和纪教授。那张照片不是我拍的，不过你说的对，近墨者黑。这些年，我看着自己逐渐变成讨人厌的模样，总算有了几分觉悟，但愿不会太晚……姐姐，其实你离家之后我一直很想你，以前吧，咱们虽然吵吵闹闹，但关起门来，仍是一家人，可如今，咱们不吵了，家却散了，好像总难以圆满似的……这句对不起，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是怕带着遗憾离开……”
　　央央看着她，心中亦感慨万千，时间真的很奇妙，它可以让一个人成熟、从容和放下，但它的背后也许是血淋淋的伤口。正如此刻，顾心安脸上再也不见少女时期的明媚张扬，她微敛了光芒，整个人愈发得柔和。
　　“你我之间，是亲姐妹，有血缘这条纽带，便如何也拆不散……我不会原谅你，因为……我没有恨过你。”
　　顾心安一愣，笑了：“果然只有你没变，还是初见时那副讨厌的菩萨模样，不过，真好。”
　　央央无奈：“你呀，到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遇到合适的人，别再犹豫了。”
　　她听说心安搅毁了谢阿姨曾安排的数场相亲宴。她知她心中有人，可那人，并非良人。
　　顾心安也知，她说：“那晚我去找陆时节，原本是想求他放过爸爸，谁知你突然来了，他慌了神，让我照他的话做，不然他就会把剩下的与我妈有关的证据也一并放出去。我没办法，只好听他的，所以才变成了你看到的那样……后来，你敲了一夜的门，他也在窗前看了你一夜……”
　　说到这，顾心安低头苦笑：“那时，我瞧着他的背影，就想，我算什么呢，从五岁认识他，整整二十年的等候，又算什么呢？我的青春终究是错付了……”
　　“心安……”央央抬手，心疼地想要拥过她，却被她先抱住。
　　女人吸吸鼻子，轻声道：“葬礼上，我见商公子那样不顾一切地赶来，我就想呀，我顾心安也是大好青年一枚，难道不值得被珍惜吗……这次去加拿大，我一定要找到真正爱我的人……”
　　“会的。”央央肯定地道：“我的妹妹值得被真心对待。”
　　“谢谢。”
　　暖流涌上，这个迟来九年的拥抱。

　　不远处，谢美荷在招手：“心安，该过海关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走回安检口，谢美荷再次拉过央央，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要说的仿佛怎么也说不完，终于，她抬手看了看表，眼底尽是感伤。
　　央央开口：“阿姨，再不走，你们就要误机了……”
　　谢美荷舒了一口气，收起愁绪，道了句：“再见。”
　　央央点头，挥手。
　　她们转身，告别。
　　背影消失在海关的尽头，而一起消失的，还有回不去的顾家时光。
　　彼时同一屋檐，此后万水千山，珍重。

　　一架飞机迎着夕阳冲上蓝天。
　　央央依偎着商熙，眼前是大片的田野，她喃喃道：“这下阿姨和心安也走了，无论是江宁还是北京，我已再无牵挂……”
　　“央央，”商熙对她说：“跟我回槟城吧。吴婶和陈伯都念着你，洪真也总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还有关河洲，他在槟城开了几家餐厅，说是要跟你合伙做生意……往后，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央央心头一热，低声道：“好。”
　　忽然，她想起什么，问：“在机场阿姨同你说了什么？”
　　当被心安拉走时，她回头恰好见到谢美荷正跟商熙说话，两人都一脸严肃。
　　商熙不答，只是揽着央央，耳边却响起那段临别赠言——
　　“同样身为母亲，我了解阿茵，比起大富大贵，她更希望女儿一生能平安顺遂，想必当年阿茵就曾对你有所顾虑，如今我也如此，只盼着商先生别让顾虑成真，保护央央，保重自己。”
　　言犹在耳，他看着天边的晚霞，做了取舍，只要欢喜不再出现，那就让海上花永远成为秘密。

　　处理完顾展怀的后事，两人再次回到北京。
　　央央将甜品店盘给了老张，公寓倒是留着，怕以后回来没个落脚处。至于事业嘛，自由撰稿人的好处就是到哪儿，哪儿就是办公室。不过央央想把“在来的路上”开去槟城，这几天正和关河洲商量这事儿，洪真也嚷着要入股，还说选址包在她身上。商熙这边，也开始着手将一些投资放到台北，毕竟方老先生是央央仅剩的亲人，将来也好多去陪陪他。
　　眼看就要分别，一众在京好友为央央开了个欢送会，颜卿、颜白、老臧、余露华、辛起……连远在渔村的唐心和胖子徐，上海的刘主席，也都赶了过来。
　　地点定在了甜品店，门一关，稍一布置，这里就成了一间私房餐厅，颜卿专门请来了京城有名的大厨为众人烹制地道的法餐。
　　一时间，老友齐聚，话题不断。
　　余露华就是在这时，宣布了与老臧的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