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失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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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尉的死讯，好像一记重锤，将朝堂里那些武官的信心与胆气皆击破了。平日里义愤填膺的群臣现出一片诡异的安静，皇帝在龙椅上暴躁如雷，御阶之下跪了一片，却无人敢抬头。
昭祯沉默着，她知道有一个人，有这个能耐击退胡人。只是，这个人，她敢用吗？
上一世，就在皇帝将所有武官皆发配个遍，无人可用时。也不知哪个官员病急乱抓药，将名不见经传的商州侯颜靖的名字，报在了御前。
彼时胡人已占据了北面半壁江山，皇帝顾不得多考核官员战绩，听说他领过兵，便直接一道令牌将人派去了战场。
就是在那次胡人之战中，颜靖一次次的丢城、夺城、再丢城、再夺城。令京城的皇帝在一次次降罪令、改口嘉奖、再论罪、再嘉奖的循环中，险些患了心疾。但便是在这样凶险的环境中，颜靖一直没有倒下，没有被胡人单于的猛攻打垮，以顽强的生命力一次次抗敌、偷袭、被偷袭、再抗敌的循环中，慢慢熬空了胡人的补给。胡人毕竟不如中原储备丰富，打这样的持久战渐渐力不从心。颜靖便这样一点点熬出了战功，最终将胡人打退到嘉峪关外，夺回了已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故土。
便是在这次战役中，颜靖的地位一跃而上，班师回京时已被皇帝封为了神武大将军，加封敦肃侯，赐世袭罔替侯爵府，成为了举国欢庆的天兵神将，风头一时无两。
但便是这样倍受宠信的敦肃侯，却一个回马枪，亲手推翻了大洛朝的统治。
昭祯一想到前世那些事，便忍不住浑身寒颤。如今，颜靖依旧是无人问津的商州侯，兵部、工部也仍有许多的武将武官，由着皇帝挑三拣四。离他成为敦肃侯，还有半年的时间。
前线再次传来消息，随着守城将军殉国后，雁门关也惨遭屠城，城内的屯粮牛羊，均为胡人所掳。他们翻遍所有屋宅，杀了男人们，将女人们驱役到一起，肆意凌辱。把老太尉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之上，在街上点起篝火，杀猪宰羊，日日饮酒作乐。
听闻此消息后，昭祯气的浑身都发抖，这简直就是一群畜生！若是任由这些蛮兽肆意横行，不知会有多少城池沦陷，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惨遭屠戮？当真灭绝人性，起码，起码当年颜靖，造反时打下多少城池，也从未伤过百姓一丝一毫……
昭祯忽的愣住了，是啊，颜靖不似胡人野蛮，起码他是汉人，他有自己的良知与胸怀。若是任由家园被畜生的铁骑践踏，是否，还不如让颜靖……夺了去……
昭祯感觉自己的心跳的砰砰快，她一时觉得自己该秉持大义，以万千百姓子民为优；一时又觉得自己疯了，她怎么可以给这个白眼狼任何的机会，若来日大洛颠覆，她又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脑子里两个声音争执不停，待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御花园。康宝在庭院中见到她，一路小跑过来，对着她行礼，“公主万福。”
“康公公怎的在此？莫非父皇在御花园？”昭祯惊道。
康宝重重一叹气，“陛下心里苦，来御花园吹吹风。他若是知道殿下来了，定会高兴的很。”
昭祯脚步沉沉的走进去，在荷塘边的角庭里，看到了正对月喝酒的皇帝。连日的操心，使得如今的皇帝看着格外沧桑，鬓边也有了几丝斑白。昭祯看着，心里不是不心疼。她缓缓靠过去，轻声道：“酒多伤身，父皇还是少饮些吧……”
皇帝醉眼朦胧的看了她一眼，笑了：“永安吾儿，你来了。坐，陪着父皇坐坐……”
昭祯心情复杂的坐到了皇帝身边，欲张口劝，却实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有用处。
皇帝一摆手，“吾儿静静的陪父皇坐会。父皇今儿在早朝上，听他们吵嚷的脑仁子疼，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他抬头看了眼月亮，再喝了一口酒，“明月长圆，却不知人间是否能长圆。欲给吾儿建一个安宁昌荣的朝廷，却不知天予不予吾……”
昭祯心中一酸，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张口道：“父皇，此战虽艰难，可大洛定会无恙。那胡人终将被逐出关外……”
皇帝看她一眼，笑着道：“吾儿痴言也，你不懂那胡人单于战法有多刁钻蛮横，除非天上派下来一神兵天将，不然难敌也……”
昭祯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大脑一片空白，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字道：“孩儿昨夜得上苍托梦，愿保举一人，助父皇退敌。商州侯颜靖，他用兵更是刁钻，以刁治刁，此战必胜！父皇左右不知选何人为将，不妨一试……”
回去的路上，昭祯觉得自己定然是昏头了，她怎么能真的张口，举荐颜靖挂帅去打胡人？若来日颜靖羽翼丰满……她不敢想那后果。
也不知是皇帝信任昭祯，还是当真无人可用，在他派出的第三批征讨大军里，赫然有了颜靖的名字。不过不是主将，而是做个都尉。
昭祯说不清自己的心思，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惊恐。欣慰的是边塞百姓总算有了救星，惊恐的是害怕颜靖从此势大。
她的心事别人听不到，自颜靖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朝堂的局势便不是她能干预的了。来自塞外的战报一封连着一封，每一封昭祯都命人抄录下来，在宫里一遍遍的看，盼着从那字里行间中，能读懂塞北的局势。
这次是李妃的堂兄领了统军之职，颜靖做都尉，二人兵分两路包抄胡人，顺利剿匪三千人，解救了被困的一百余名女子。那战报上写的很简短，只有八个字来形容被胡人糟蹋了的女子，“形容狼狈，不欲生也。”
昭祯不能想象，朝廷大军击退了胡人，好容易救出来受难的百姓，结果原本韶华明媚的小娘子们，见到本国的将士，不是欢喜感激，而是请求一死……
到底是遭遇了怎样的折辱？胡人当真禽兽不如……
昭祯不自觉心里盼着，颜靖能早一日攻破胡人，将这群畜生全部驱逐出关外。
转眼间春天过去了，天气渐渐酷暑，这场战役似乎也陷入了焦灼，万幸的是胡人屠城的事没有再发生了。越是长久的战事，越是考验出武官的耐心与本事，颜靖如上一世般，渐渐成为了战场的主将。京城里对他的褒奖，也越来越高。
当连续打了三场胜仗后，圣心大悦，下旨封他为大将军。昭祯知道，已然再也阻拦不住他的路了。只能有意无意间，劝父皇好生笼络住颜靖，以尽量避免他生出反心。
皇帝似是对昭祯这个建议很是认同，又给颜靖加升了一品。
待塞外的战事渐渐平稳，朝中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朝气。说起这一场持续了半年多的战事，皆心有余悸，只是江淮地区几个学子不知受了谁的蛊惑，开始俱在一起议论，说着说着将苗头指向了朝廷失道，并在酒后提了几句反诗。
几首诗迅速从江南传到了京城，出现在了一位御史大夫的奏折上。皇帝的一颗龙心自年前便不安到现在，看到这几首反诗后，突然便被触痛了心，命令全部抓进大牢，搜捕漏网党羽，一个不得放过！
本是一时气话，却不想下面的人有意贪功，揪着字里行间的意思故意曲解，竟掀开了一起浩浩荡荡的文字狱。逼得举子们不敢再提笔，家家焚书烧稿。仅一个月时间，抓进大牢的学子竟有两千人之多。为此，诏狱的主事闫明还特意上了道旨意，请求皇帝不要再将这些“舌灿如花，头脑如牛的蠢货塞进诏狱，刑讯他们着实让人乏味的很。”
也不知是否学子所言的“朝廷失道”一语成谶，接连又有两个郡闹灾荒，三万亩田地失荒，百姓险要饿死。
皇帝在朝堂上当即失神了半晌，康宝暗地里唤了他十逾声，才缓过神来。张开嘴，嗓音有些涩涩发哑，“着……从江南六郡争征粮，以解夔州、潼川两郡的荒灾。”
“回禀陛下，江南六郡，两郡水灾，三郡蝗灾，已无力支援夔州、潼川……”屯田司员外郎战战兢兢的禀报道。
皇帝一脚踹翻了案牍，那屯田司员外郎腿一软，立时跪趴在了地上，“陛下息怒……”
“如此灾荒，怎的不见来报？你们满口的忠君贤臣，便是这样糊弄朕的吗？”
有一耿直御史，当即奏道：“去岁水荒，前岁蝗灾，上奏的折子都积在陛下的案头上，陛下当年是如何圣言御判的？‘一日日些许芝麻谷粒般的琐事，也值当奏上一本！’陛下如今勤政了，问责群臣了，老臣到想问问陛下，您自登基至今三十余载，真正上朝的又有几日？这案牍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您朱笔御批的又有几本？如今社稷已毒入膏肓，究竟是源自谁人之过？恳请皇上三思，下罪己诏以安民心。若不剔骨刮毒，改政吏治，只怕社稷倾覆啊……”
“匹夫放肆！”皇帝气的已不可抑制，左右欲寻剑当场诛杀那御史！
御史感慨而涕，“臣自先皇四十八年入仕，兢兢业业辅佐基业，哪晓得当今昏君无道，误国休矣！臣无面目见祖宗三十六帝，不劳陛下动手，这便自领罪！”说罢，竟当庭撞柱而亡，喷洒而出的鲜血，溅了一地。
皇帝尤闲不解气，命拖下去仗责其尸，直到打的骨肉分离，再抛尸荒野！其余家人，尽皆诛尽！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失道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