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晨钟暮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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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京师重地，吏部尚书的嫡长女上个香竟然会被歹徒掳了！当真是耸人听闻。
一时间，京师中议论纷纷，有说是胡人细作阴谋已久的，有说是大觉寺私通外贼官匪一家的。一时间没个结论，但凡家里有未出阁女儿的，都关紧了家门，不准再出去半步！
可是沐婉裳如今不仅仅是高门官员的女儿，更是皇家钦定了的皇子妃。就在京兆尹顶不住压力要发布全城稽查令的时候，沐家突然对外宣称，沐婉裳并没有被掳走，只是入寺进香时不小心跌落山崖，虽已被家里寻回，可是脸却划破了，无法见人。女儿家容颜有损，沐家不敢亵渎皇恩，沐尚书亲自上书，请辞皇子妃赐婚。退婚的女儿也不再嫁，就此落发入空门，常伴青灯古佛，为大洛祈福。
面对沐尚书在朝堂上哭的老泪纵横，皇帝不禁很是无奈。
沐家平地一场风波，家中丢了一个皇子妃事小，若就此失了帝心，才是阖族的大事。沐尚书倒是愿意再换另一个女儿顶上去，可是适龄的皆是庶出，仅剩的一个嫡出女儿才刚刚八岁。权衡了两日，无奈只能出此下策，向皇家表示沐家的诚意。
昭祯细细品着奏章上的话，不禁一叹，“沐婉裳这趟进香，算是被赵英杰算计狠了。”
每个人做事，总是会有自己的一套习惯。这赵英杰面对女人时，同样习惯于两条路，先是装君子，行不通时再翻脸露出小人嘴脸。当年面对昭祯时，便是送礼物说好话的表真心，见昭祯无动于衷，便想出了强毁名节的主意。如今面对沐婉裳，依旧是同样的套路。
但是昭祯没想到，沐婉裳竟会如此不自爱，明明已赐下圣旨，还不死心要去会情郎最后一面。
赵英杰盘算的很好，强占了沐婉裳后，沐家又顾忌着赵国公府不能将他如何，届时无论为了自己的门庭清誉或是女儿的眼泪，皆只能认了这结果。不得不低头，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子回绝赐婚，无论是让沐婉裳报病一年也好，或是让四皇子对其厌恶主动退婚也好，总之将他这桩丑事变作一件喜事。
只是，他低估了沐家的狠，沐家宁可将女儿送入寺庙，也不愿被他用这件丑事要挟，冒着得罪皇家的风险，让家族子弟的仕途受损。
昭祯知道，沐家老爷这一手摆出来，赵英杰和沐婉裳都要懵了。赵英杰只不过是丢了一个媳妇，沐婉裳却是一辈子皆毁了。她哪怕哭干了眼泪悔青了肠子，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亲族会将她作为弃子，抛掷出去。
说到底，她还是没看清，须知国优于家，家优于己。族中眼下全注于在各皇子间博弈，筹谋阖族前程，哪会有闲心在乎她那点小情小爱。沐婉裳不过是仗着自己受宠，才敢兵行险着，赌的便是那点子亲情，堵她的双亲不忍心。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也看低了高门间的筹谋。
昭祯叹一口气，她并未曾想过害沐婉裳，不曾想她却如此傻。
只是可惜了云露。在昭祯的计划里，事成了是可以救出云露一条命的。届时云露也算有功有过，她不打算再将云露收回身边，到时找个不识字的乡下人，给些银两，让云露远远送走平淡过日子也就是了。没想到，赵国公府的手倒是快……是了，若不解决了云露，赵英杰凭什么让沐婉裳相信他的诚心，相信他家中再无妻妾，只因倾心于自己，而甘愿赴险？
从此后，沐家与赵家，便成了死敌。
沐家老爷这十年吏部尚书可是没有白做的，发动所有的门客，一时间朝野上弹劾赵国公府的折子不胜枚举。良美人日日在皇帝那里哭诉自己命苦，昭祯也趁势点火，对外发了话，公主怜惜身边人，云露去的早，让赵英杰服一年的丧期。
一年丧期，这便是原配的待遇了。往后赵英杰不论娶何人，进门都只能是填房，在云露的牌位面前，执妾礼。
不久，又有位都尉爆出来，说赵国公府长子赵英爵两年前在关外的那场大战，说是剿灭了胡人的一个小部落，斩匪两万人。其实真正的胡人不过区区三千人，其余的皆是屠了大洛边塞交界处的一个镇，那些缴获的所谓的胡人珍宝，皆是镇中富户的珍藏，被他杀抢一空，回京后冒功领赏了。
一言出激起千层浪，皇帝在朝堂上摔了茶盏，命彻查赵英爵。
昭祯静静在后宫里，听着连翘一五一十转述着朝堂上的话，缓缓的舒出一口气。赵国公府毕竟根基深厚，怕不是一朝一夕能扳倒的，如今能让其失势，已经超乎昭祯的期盼了。
“还有呢，皇上觉得这次亏欠了四皇子，发了话让他可以自己择一门正妻，看中了谁便可以直接开口。”连翘最近颇受重用，总是替昭祯打听消息，性子也活泼了起来，“良美人可高兴了，把京城高门里适龄的小娘子们来回扒拉了三遍，总是抉择不定，四皇子却直接跟皇上说，他要娶自己母妃的娘家侄女，他的表妹蓝霁辰！”
昭祯缓缓道：“四哥是个恬淡的性子，最爱看书，父皇曾言，老四的性子，好处就在他的不争。”不爱争，主动娶了娘家侄女，便等于自动放弃一门家族的助力。一般到了这个年纪的皇子，皆爱结党联盟，正妃侧妃立几个便可以笼络许多家族的支持。像四哥这样的，确实很是罕见。
“良美人知道后，又气又怨，拉着四皇子险些哭晕过去，四皇子只是问了一句，‘不知表妹哪里不好？母妃如此作态，让舅舅知道了岂不伤心？’便把良美人堵得再说不出话来，嚷着心口疼，闭门躺了三日……”连翘一想到那场景，便觉得好笑。蓝霁辰哪里都好，性子开朗豁达，不拘小节。只是若作为皇子妃则稍显有些太过于豁达了，说起吃的喝的全京城无她不知晓的，可若是让她写诗，不到一个时辰准能睡着……
昭祯叹道：“良美人自以为打的如意算盘，殊不知却不如四哥心里一腔清明……四哥，其实很聪明呢……”有的时候，不争便是争。父皇如今正春秋鼎盛，待到退位不知还要多少年，现在争那么多，岂不是遭人忌惮！
再何况，大洛也未必能熬过这仅剩的一年多岁月……
半个月后，临海三郡忽然爆发了海祸，数以万计的海盗上岸扰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李妃的堂兄常在海上作战，当下便立了军令状，领着大军往南方去了。战报三天一封发到京都，有胜有败，民心不安。
皇帝忧心战事，这赵国公府的事查了一半，也便拖了下来。赵英爵是个鸡贼的，听闻有战事，用血写就一封请战书，言辞恳切，上书皇帝希望能戴罪立功。
那封血书在皇帝的案头放了三天，朝中争议什么的都有，吵得皇帝脑仁疼，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驳回了。
也不知是今年流年不利，还是当真冲撞到什么了，邻近年关时，好容易海上战事渐渐稳住了，北方又遭了胡乱。胡人三个大部落集结在一起，南下攻打城关！
皇帝半夜接到的战报，当下连夜召唤大臣议事，侍寝的琅昭容为他穿戴龙袍，动作略慢了一些，被心急的皇帝一脚踹翻在地，大步而去。
朝野上又是一番群臣争吵，为主站将军之事争个不停，这次赵英爵再次上了血书，还附上了一截断发明志，誓言若不能驱除胡虏，情愿以头谢罪。
皇帝思考了一夜，准了。
消息传回后宫时，昭祯一针刺破了手指，染红了手里的绣绷子。荆生忙捧过她的手，用白帕子牢牢包了起来，昭祯看着手里这块被血废了的帕子，缓缓淡淡道：“罢了，左右这些朝堂上的事，我一女人家也插不上手，父皇圣恩已断，索性不是让他做主将军，只是个随军长史，且看看吧。”
荆生担忧的道：“殿下筹谋许久，好容易等到今天了，倘若叫赵英爵立了功，可岂不功亏一篑了！”
昭祯缓缓摇了摇头，“未必。”赵家为了这次随军的机会，想必已是用尽全部的关系，所谓穷寇莫追，赵家现在已是走入绝境，越是这个时候，切不能将人逼得太狠，须防着他破釜沉舟的反扑。如此也好，给他一点点希望，再全力歼灭！
她依稀记得，上一世也有这场胡乱，胡人的单于虽年纪不大，却是个很厉害的人，来势甚是凶猛。大洛换了好几任将军，皆不能扭转连连失利的战局。此次赵英爵去，想来也讨不得什么便宜。
几日后，皇帝在辕门外亲自捧起酒杯，送别了整装待发的十万大军。此役，以威武将军姜凯为帅，以及一干兵部精干，和若干高门的子弟，带着从禁军临时征调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出京。
昭祯站在宫殿门口，听着绵延不绝的钟鼓声，仿佛听到了战场的厮杀之声，隔着千里之遥，将阴影笼罩在了大洛即将倾倒的苍穹之上。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晨钟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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