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亦无常》殇色

30、30.黄泉路索魂无常（一）

　　曾原镇，郑家大府。
　　郑和颐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头，以上帝视角看着“卧病在床”的自己；或者，自己的尸体。
　　他很明白自己死了；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样死了，死得如此干脆、利落，甚至再不曾睁开眼看一看自己的妻儿、自家的宅院。他只知几天来自己昏昏沉沉、毫无生气地躺了许久，再醒过来，就是这幅情状了。
　　每缕魂魄见到自己生前的□□，总会感到恐慌。
　　过不了多久，吊丧的人便会到了。
　　郑和颐有些麻木。忽然，他又觉得这定不是现实，若是梦的话，过一会也该醒了。这样想着，他也安心了些，盯着自己的尸体便开始计时。
　　三，二，一。
　　没有醒。
　　他怔了一怔，随即重新计起时来：
　　三，二，一。
　　仍没有醒。
　　他慌了。三，二，一。三，二，一……这“梦境”，仿佛一个无底洞，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神智。他的神情愈发疯狂，手臂止不住地乱挥，像只受惊的鸭子般到处扑腾着，妄想把自己从这“梦”中扯出来。
　　直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他才停止了扑腾，随即，愣了下来：
　　“你的阳寿已尽，走吧。”

　　相传凡人去世后，魂魄不会滞留人间；反之，皆会被引去一地，名曰阴间。
　　漫漫黄泉路，总得有位引路人。这引路人有两位，一黑、一白，兼遵守道教“阴阳相生”之道，名曰，黑白无常。
　　民间常流传黑白无常的传说，有传言其凶神恶煞的，抑或，谦逊温良的。无人得知其真正的相貌，因为若是见到他们，那意味着，你死了。
　　数百年来，这一黑、一白、一魂，则是黄泉路最常见的风景。
　　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走的。世间总有些风流浪子，或痴男怨女，放不下人间的繁华，哭着、喊着，也不愿离开。而这，对于二位鬼差而言，见过太多了。
　　生生世世的轮回，本就是无常的。

　　郑家为曾原镇一方大户，据说，自第一代家主郑和原立户起，这郑家就一路飞黄腾达，自家宅府越修越漂亮，日子越过越宽敞。有打油诗言：
　　“郑坊郑坊，富丽堂皇。沧沧夜行，堪比星芒。”
　　意思是，郑府修得金碧辉煌，到了夜晚，亮得跟星辰一般。如此富有，也是令人惊羡的财富了。
　　老祖郑和原，乃是一代富商，于是郑家便世世代代出富商。这郑和颐自然也是，来回奔波，倒也赚了不少钱。
　　钱赚了不少，霉运却也来了。前些日子，他做了一笔最为亏本的买卖，谈判不成，赔上家中的一小半钱，过于劳累，还落下了病根，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必安沉思良久，方道：“无救，你觉得他会不会有怨气？”
　　范无救走在他身旁，俊美沉稳的脸上却也有几分犹疑：
　　“且不说怨气。至少不会那么顺。”
　　整整富了数十代的郑家要损去一员大将，想必家人不愿意，郑和颐更不愿意；那就不是光说理可以劝走的了。谢必安想，又不是件好干的差事。
　　正当谢必安郁闷时，范无救却突然长吁了口气，打个响指，一道勾魂索便出现、萦绕在他指间，散发着浓艳的阴气；他微蹙的眉也少顷舒展了，微微一笑道：
　　“说理不成，捆就是了。”
　　谢必安没有反驳。的确有些事，说话解决不了，只能靠打。
　　这虽然有悖他生前所学“大儒之道”，君子宁可动口，不动手；但毕竟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两者井水不犯河水，本就没有什么可比的。
　　“你的阳寿已尽，走吧。”
　　这话，通常是由谢必安来说的。谢必安音色温和，他来告知魂魄的死讯，总会更让人安心些。
　　然而郑和颐并不这么认为。眼神刚离开自己的遗体，又见到房里凭空多了两个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了，哪里还安定得下来？
　　“你……你们是何人？私入民宅，当……当心我找人……”
　　“哪来这么多废话。”范无救听得颇为不耐烦，郑和颐的脸色便更青了。
　　谢必安忙又打断了范无救，向他示意道：不要说了。
　　他正微笑着，还要安抚郑和颐，想不到才张开嘴，话未出口，却反之，再被率先打断了：
　　“你们……是来勾我的？”
　　郑和颐坐在床头，木然地望向他们。